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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同人]翻云复誉》


一 珍珑初会

龙啸云睁眼之时,自己竟坐在一张棋盘前,手中拈着一枚白色棋子。这棋盘却也可说不是棋盘,它雕于一张大青石案台上,黑白棋子剔透明亮,这局棋似乎已经下了许久。

活了这许多年,龙啸云头一遭觉得十足困惑不解,自己不是死了么?

为了李寻欢,自己不是已经死在了金钱帮门外么?

可现在这又是……

“这位段小哥,你已经走投无路啦,还是快快认输了吧!”

段小哥?

段?

龙啸云觉得隐隐有些头痛,这人似乎是叫段誉的,大理镇南王的世子……眼下这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竟成了那掠人身体的孤魂野鬼?

段誉的记忆和自己原本的交叠夹杂在一起,龙啸云只觉顿时有些不堪负荷,头痛欲裂。

“你……!”

龙啸云听到身后脚步一阵急促,回头一瞧,脑海中立刻涌上这三人的姓名,正是朱丹臣、古笃诚与傅思归。龙啸云微一沉吟,仿佛这三人皆是这具身体主人的侍从。

“休要闲话,若是认输就速速退下吧!”

龙啸云将面前的棋盘细细瞧了一遍,思量片刻后便抬手落下一子。

若换了旁人遇到此种境况,必定是觉得六神无主魂不守舍了,可他龙啸云却最是个心思缜密,处事圆滑的人。不管是借尸还魂也好,强占了人家的身子也罢,总归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应先解决了眼下之事才好。

龙啸云这一字落下之后,对面的苏星河眸子一亮,面露喜色,又执起一黑字落下,龙啸云毫不犹豫的执子而落,苏星河再落一子。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下了数十步,龙啸云终是一滞。他于手谈一道素来颇为得意,只是如今这棋局精妙莫测,不可妄言,眼下竟不知该如何落子了。

苏星河似乎也看出他已然技穷,不由摇头喟叹道:“这珍珑棋局乃是先师生前所布,如今先师虽已仙游,但倘若能有人破解开这棋局,对先师也是莫大的安慰。”

龙啸云心中想着,你师父已去,却偏偏要留下这么个刁钻古怪的东西来为难人,九泉之下难得安慰,却也怪不了别人。

苏星河复又一指身旁的一人,长叹道:“我这师弟丁春秋早年叛离师门,先师因此抱憾长辞,我本欲追随先师而去,却又不忍先师夙愿未了……三十年来,始终无人可破,段公子固然是英俊潇洒……”

龙啸云刚想问这下棋同外貌又有何干系,便听前方有人讥诮道:“非也非也,这段公子英俊已然不算,潇洒嘛就更是不好说,更何况这与棋局又有何干系?”

苏星河微微一哂,也不去理会,只同龙啸云道:“段公子棋技非凡,只是最后却功亏一篑,实在是可惜,可惜了。”

“是在下才疏学浅,技艺不精,有负前辈厚望了。”龙啸云回以一笑,拱了拱手站起身来,顺势抬眼打量了两个人。一个是方才苏星河手指的丁春秋,此人青须白发,宛如神仙中人,只是面容之中无端端便透出一股子yīn邪。而另一人便是方才出言不逊的中年人,龙啸云一瞧过去,脑中便立刻浮出此人的姓名,包不同。

包不同仿佛注意到龙啸云正盯着他瞧,似笑非笑的冷哼一声,瞟向别处去了。龙啸云脑海中尽是此人先前对段誉的讥笑讽刺,说段誉处处都比不上他家的公子爷。这段誉倒也真当是窝囊,竟事事退让,从不与其相争。

若是旁人的事,龙啸云自然懒得插手,可如今他便是段誉。他一贯的心高气傲,怎允许一个家仆对他如此不敬?心中暗自冷笑,且将这账记下,日后慢慢算过便是。

就在此刻,忽然听到“啪”的一声,龙啸云循声望去,只见那珍珑棋盘上头“去”位的七九路上,落了一颗白润光滑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松树上的树肉。落子的地方恰好是棋局的关键处,可见此人内力之高深,棋艺之精妙。

“好好好,又来了一位高人。”苏星河喜不自胜,刚要落子,树丛之中便又飞出一物,稳稳落在“去”位的八八路。众人定睛一看,竟是松树上头的树皮。

这两人藏不露身,却仿若上了瘾一般,只以树肉松皮对弈,一来二往已下了十数路。众人在一旁瞧着不由高声喝彩,龙啸云不以为然的微微一哂,若真是又能能耐就该出来大大方方的对阵才是,又要藏着又要出手,如此的爱出风头真是让人不喜。

便在此时,右侧树丛之中有一人高声笑道:“慕容公子,小僧一时技痒同你对弈起来,切莫见怪才是,哈哈哈哈。”只一瞬间,龙啸云便瞧见一人神采奕奕,风度不凡,一身僧人打扮,对着苏星河等人一一施礼。

鸠摩智?

龙啸云想起这个鸠摩智的所作所为,不禁有些头痛,这人心术不正,又醉心武学,是个十足的麻烦。只是他忽又想道,方才鸠摩智口中的‘慕容公子’,不正是那包不同侍奉的公子爷么?

如此一来,龙啸云不禁起了些心思,我倒是想看看,你是如何的青年才俊,能否将我现在这副皮囊比下去!

正在他如此思量之时,松树后头缓缓踱出两人来,一男一女。女子容颜端庄之中又带了几分灵气,丽质天成,盈盈笑着立于男子身后。

龙啸云脑海之中有段誉的记忆,自然知道他是有多么钦慕这位王语嫣姑娘,如此一见,心头不免有几分失望。还当是个如何的绝艳之人,也不过是比旁人好看几分罢了,比起诗音的优容清丽,绝色婉约,龙啸云只觉得眼前这王姑娘不过是个还未长成的小妹子罢了。

想起诗音,龙啸云心里又是苦涩又是酸疼,也不知她现如今过的如何,小云又怎样了……

龙啸云心头虽是百般感慨,却也深知自己决计是回不去的了,从这段誉留下的记忆便可得知此人性情,温软寡断,秉性纯善。龙啸云不禁苦笑,这究竟算是好还是坏?

深深的吁了口气,龙啸云又抬眼打量起那男子,男子此刻正拱手向苏星河施礼。只见他身着淡黄轻衫,腰悬长剑,一袭青丝光滑如缎,只单瞧这侧面,便已觉此人面容必定非凡。

只见慕容复同众人一一招呼过后,才来到龙啸云面前,淡淡笑道:“段兄好。”

龙啸云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人,一张脸白净光洁,容若冠玉,剑眉星目,当真是俊美无双。

怪不得那包不同如此的出言不逊,同这慕容公子一比,那位王姑娘顿时如宝珠蒙尘一般,黯淡了许多。龙啸云虽然不知这段誉张的什么模样,只是有了眼前这慕容公子的惊鸿之貌,便是再怎么好看的人也难以越过他去了。龙啸云为人极是骄傲,此刻不由暗自有些懊恼,一上来容貌便先输给了人家,实在是让人不甚欢喜。

“段兄?”

龙啸云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笑着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慕容公子,在下段誉,久仰大名了。”

二 四大恶人

王语嫣见了段誉,惊呼一声,“段公子,你也在这里。”

段公子虽是在这里,却不是原来那个爱你慕你的段公子啦。龙啸云,应是段誉,微微一笑,拱手道:“是,王姑娘好。”

慕容复知道眼前这个小子对王语嫣一直多为纠缠,看他衣着相貌皆是不俗,心下暗自不悦,索性不再理会他。走至棋盘之旁,慕容复捻起白子稳稳落下,同鸠摩智轻哂道:“大师方才已同我下了数招,不妨再赐教一二。”

鸠摩智但笑不语,执黑子放入局中,慕容复再落一子,鸠摩智又极快的跟上。慕容复每一步都思量缜密,半晌才肯落下一步,然而鸠摩智却似乎早已将棋局洞察心间,无论慕容复下至何处,他总能飞快的围追堵截。下了片刻之后,鸠摩智笑道,“慕容公子,咱们还是一拍两散吧!”

慕容复顿时大怒,“你这不是搅局么?!”

段誉在一旁冷眼瞧着,将这两人之间来来往往的几路看了个分明,眼下瞧着慕容复被气得脸色涨红,他也不觉心中有几分快意,佯作好心的上前解围道:“慕容公子何必要动气呢?我虽然棋艺不精,却也能看出来他并无意浪费心思在这棋局上头,慕容公子连这寸土之地也难以取胜,这……”

他这一番话说的低声婉转,仿佛在劝架的模样,可对慕容复来说却无异于火上浇油,鸠摩智在一旁听了哈哈大笑,“说的不错!你连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

段誉瞧着慕容复眸子登时一怔,仿佛又是焦虑又是困惑的模样,不由心头大快。他倒也并非有多么厌恶这个慕容公子,才初逢罢了,能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呢?只是瞧这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便不自觉生出了比较之意来,自然是盼着瞧他出丑的。

只是这慕容复愣了片刻却仍是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口中喃喃道:“边角之斗……逐鹿中原……难不成我慕容氏真的天命已尽,一切枉费心机?我此一生尽心竭力,难道最后仍旧是一场虚空大梦?”手中的棋子突然间‘啪’的一声碎裂了开来,慕容复仰天大叫一声,竟突然间就要拔剑自刎。

段誉在一旁看得立时大惊,这人怎么竟如此古怪?棋艺不济也能想不开到挥剑自刎?思绪只在电光火石间闪过,段誉下意识的便想伸手阻拦,他微一抬食指,低呼道:“万万不可!”听得‘当啷’一声,慕容复手中的宝剑已然落地。

这是什么武功?好生的古怪厉害!段誉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的看着,难不成这旧主竟是个武学高手,留了一身本事给自己么?此时只听鸠摩智在一旁笑赞道:“好一招六脉神剑,段公子。”

王语嫣此时才缓过神来,冲到慕容复跟前泪珠连连,低声泣道:“表哥你怎么这样傻,不过是个棋局罢了,解不出便解不出了,何苦要自寻短见?”

慕容复仿若仍旧有几分恍惚,怔怔的瞧向王语嫣道:“方才仿佛置身梦中,脑子是一片混沌,我这是怎么了?”

王语嫣一张俏脸哭的梨花带雨,“方才你无端端突然要拔剑自刎,多亏了段公子使出六脉神剑将你手中宝剑击落,否则……否则……”

慕容复想想,也觉得方才实在惊险异常,轻轻拍了拍王语嫣的肩头,刚要开口,便听包不同在一旁冷言道:“公子爷不必同他道谢,若不是这小子方才出言讥讽调唆,公子爷又岂会如此?这棋局固然是邪门,可是这段小子却也是始作俑者!”

“诶,包三哥不可如此说,段公子确是救我一命,又岂能不道一声谢呢?”慕容复转过身来同段誉拱手道,“多谢段公子了,只是一贯听得六脉神剑精妙绝伦,可惜方才我却错失了机缘,段公子可否再使一招,也好让在下开开眼界。”

段誉见他谈吐间落落大方,并无一丝不敬之意,心底倒也不由对他生了几分好感。只是这所谓的六脉神剑,自己方才连如何使出来都不甚清楚,若真是应允了他,岂不是要贻笑大方?段誉颇为不好意思的一笑,“这剑招乃是情急之下使出,若是慕容公子再要我用,我却也不知能不能成了,慕容公子方才没有瞧见么?”

“方才脑中混沌,神志不清,并未瞧真切。”慕容复面露憾色,又听包不同在后出言道:“直接说是撞了运气碰巧不就结了,何必在这儿故弄玄虚?”

段誉本不欲理他,只是这人三番四次的出言不逊,真当是惹人讨厌。若是换做了原先的自己,早有一百种法子能让他求死无门,只是眼下……段誉微微一哂,笑的亲切,“是了,我这人便是天生的运气命数极佳,故而才长了这样一副既不英俊又不潇洒的容貌。可是瞧包三哥这样英俊潇洒的人物,又为人家仆不得自由,难不成果真是命数坎坷艰难?实在是可惜,可惜。”

包不同曾自诩是‘英而不俊,一般的英气勃勃,却是丑陋异常,可称英丑’,只是这话他自己来说是大大的可以,被段誉这样一通不冷不热的讥讽便是大大的不可以了。他心头怒气狂涌,刚要怒言相向,便被慕容复一手挡下,劝道:“包三哥别动气,段公子言语幽默,只怕是同你玩笑呢。是不是,段公子?”

段誉见他似笑非笑的瞧过来,一双眸子如墨似漆,黑亮亮的直盯着自己,不由觉得喉头一紧,连忙咳嗽了两声道:“正是正是,到底是慕容公子明白些。”

慕容复抬手理了一下鬓旁的碎发,客客气气的笑了笑,“段公子使的是六脉神剑,可是大理段氏么?”

他抬手时宽大的袖口微微向下滑落了些许,露出一截手腕,同寻常男子相较稍显纤细,肌肤光泽剔透,当真是风姿如玉……段誉瞧得有些发愣,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所问之话,便听见远处有个声音飘忽忽的传来,“哪一个大理段氏的人在此?可是段正淳么?”段誉觉得这声音十分的耳熟,似乎是个什么四大恶人的首领,‘恶贯满盈’段延庆。

这段誉毕竟不是原先的那位了,心里头的计较思量少了许多,只是朱丹臣几人却闻音色变。又听一道浑厚嗓音响起,“除去我们老大,剩下的大理段氏,都是冒牌货!”

这厢声音才落下,那头便有一人步伐奇快的飞驰而来,飘然行至苏星河面前后稳稳站定,只见这人身形修长,却削瘦不看,瞧着十分诡异。片刻之后,四周一阵沙土飞扬,又是三人疾驰而来,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子双手拄拐,似乎身有残废,面容之上亦有刀疤。另一男子生的五大三粗,却眼如蚕豆,手似鸡爪,也是十足的古怪模样。而那女子细看之下颇有几分姿色,只是脸颊处的三道抓痕却是硬生生的毁了她的容貌。

只见那先到之人上前拱手笑道:“天下四大恶人拜访聪辩先生,谨赴棋会之约。在下‘穷凶极恶’云中鹤。”苏星河道:“欢迎之至。”

这四个人一个比一个奇怪诡秘,段誉好奇之下不由多打量了他们几眼,却与其中那个壮汉双目相对,只见那汉子先是气鼓鼓的瞪了自己一眼,随后又心不甘情不愿的同自己点了点头。

这可奇了,段誉眼珠子微微一转,盯着那汉子想了片刻,突然笑着招手道:”好徒儿,你也来了,见了为师怎么还不速来请安?”

汉子又气又怒,却一时又分辨不得,何况段誉又实在是他的师父,只得气愤愤的上前跪下叩首道:“南海鳄神岳老二,叩见师父,给师父您老人家请安了!”

段誉笑着受了他的礼,心中暗自想着这身子原先的主人可真当是个奇人,竟能收了这四大恶人中的一人作了徒弟,还这般听话,想到这儿,便止不住笑出了声来。

只是还不待他让南海鳄神起来,方才的中年美妇便娇滴滴的开口出言,她虽然毁了容貌,可是谈吐间别有一股风韵,并不让人觉得不适,只听她柔声道:“哎呦呦,岳老三,你可真是疯魔了不成,我这叶二娘还好端端的在这儿,哪有什么岳老二哟。”

三 有缘重逢(虫)

南海鳄神大怒,“胡说八道,分明我就是岳老二,三妹你才休要胡言!若是不服气咱们较量较量便是!”

叶二娘美目一翻笑盈盈的瞥向别处,云中鹤森森的笑道:“老三你快住嘴吧,老大过来是比试棋艺的,这般风雅之事,你可少要喊打喊杀的。”

段延庆凝神屏气盯着棋局一动不动,过了半晌之后,他才用左手的铁拐向祺盒中一点,吸了一枚白子落入局中。段誉自问上一世武功不弱,所见也并非浅薄之辈,只是如今见了段延庆这一手功夫,仍是忍不住啧啧称奇,此时朱丹臣上前在他耳畔低声道:“公子,咱们不如趁现在走吧,切莫错失良机啊!”

只是段誉现在见识到这样神奇的功夫,又瞧着那段延庆落得这几步均是精妙非常,看的他兴致大起,如何肯走?更何况那慕容复一行人也留在一旁,故而他也只是敷衍的应了几声,脚下却一动也不肯动。

段延庆与苏星河下了数着之后,仍是无所突破,眼瞧着他又落下一子,此时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呼喊道:“万万不可!”

段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年僧人,浓眉大眼,嘴唇微厚,一脸的忠厚老实。眼瞧着众人眼光都汇集于他,竟不由有些结结巴巴,话也说不利索。“小僧……小僧是瞧着方才慕容公子也走了那一着,唯恐这位施主……重蹈覆辙……”

众人闻言面上皆有不虞之色,段誉一眼瞥见那南海鳄神已是怒火冲天的想要冲上前去,他对这个小和尚倒是无感,只是这人心思纯善又憨厚耿直,就算此刻给他躲了过去,日后少不得也要吃亏。段誉思及此,便袖手立于一旁,并未作声,

“你个小娃娃和尚,胆敢说我们老大的不是?!”

南海鳄神力大无穷,那小和尚已经被他单手倒提了起来,段誉瞥见慕容复手按于佩剑之上,似乎有出手相助之意,心思一转便抢声开口道:“好徒儿,莫伤了这位小师父!”

南海鳄神此刻正在气头之上,恶狠狠的怒吼道:“他胆敢对老大说三道四,我便要他知道知道厉害!”

段誉佯作一副正经的模样,肃然道:“你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么?还不快快放下!”

“你……你就知道拿这个来欺压于我!”南海鳄神心头怒火难泄,无奈何师命难违,怒瞪了段誉半晌,还是撒手放开了那个小和尚,气鼓鼓的回身走了几步。

这个岳老三看着凶神恶煞,可是却心思耿直,若论单打独斗,段誉远在他之下,可他却真肯老老实实听这个师父的差遣,如此一想倒也觉得此人多了几分可爱。

小和尚极为狼狈的摔在了段誉脚旁,直弄了个灰头土脸,见此情状段誉也不好坐视不理,只得伸手将他好生扶了起来,笑着说道:“这位小师父实在是对不住,我那徒儿生性顽劣,方才诸多得罪了。”

“不会不会,施主万万不要这样说。说起来也是小僧自己多嘴,不可怪罪那位施主的。”小和尚诚惶诚恐的连连摆手,“方才这位段施主虽是下的同慕容公子一样的棋路,可是这棋局连我自己也无法参透,又有何资格去为他人叫停呢?实在是我太过自大轻慢了,有愧于师父和师叔的教诲,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段誉瞧他若是再说下去,只怕就要自罚三掌以作惩戒了,到时候自己又是劝或不劝?便连忙岔了话去,“不知这位小师父如何称呼?”

“阿弥陀佛,小僧法号虚竹,不知这位施主?”

段誉客客气气的笑了笑,拱手道:“在下姓段,单名一个誉字。”

此时段延庆这边仍在一子一子的思量落下,只是却越下越慢,过了许久之后,一旁的少林僧人开口道:“段施主,你棋路如今已入邪门旁支,再下也是于事无补了。”段延庆眼神冷冷的扫了过来,哑声道:“原来是玄难大师,你少林寺乃名门正派,依你之法,又当如何来解?”

“正途无可寻,邪路亦不可成,段施主还是莫要费心了。”

段延庆手执铁拐凝神瞧着那棋盘,却是看的越久越是摸不着头绪,一旁的丁春秋见状森森出言道:“你这一生啊,倒也是如此吧?正路走至穷途,入邪思返便太难啦,你是注定没救啦!”段延庆闻言心头大骇,怔然道:“你说的对,我如今沦落此般田地,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丁春秋笑答:“可不是咧,若不愿你段氏先祖蒙羞,还是快快自我了断来得干脆。”

段延庆出神的盯着棋盘,口中喃喃道:“了断……了断……”

段誉在一旁冷眼瞧着,只听朱丹臣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段延庆一直妄图对王爷不利,若是此次真能借星宿老怪之手了结了他,那才真是不枉此行了。”段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便是再怎么愚笨,也能看得出在场之人皆是高手,这其中的恩怨纠葛只怕混乱的很,并不像方才救下这个虚竹和尚这般简单。更何况,他瞥了一眼慕容复,只见那人也是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下就更打定了主意,绝不上前插手。

“如此下去不行啊,这位段施主必定会乱了心智意欲自刎的!小僧得去帮帮他才成啊!”

段誉心头觉得颇为好笑,这个小和尚还当真是个慈悲心肠的,好言同他道:“你别犯傻了,这在场诸人,哪个武功不是远在你我之上?你此刻若是一个弄不好,恐怕还更推了他一把呢。”

虚竹急的满头大汗,直摆手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段施主,那位段施主就算是恶人也罢,此刻若是这般自刎,那就是枉死啊。小僧若是见他枉死又不肯相救,那就是造下了极大的孽,佛祖定不会宽恕的!”

段誉闻言不由失笑,“可现如今,你又有什么法子?”

“小僧……小僧……”虚竹皱眉苦想了片刻,忽而道,“有了!有了!”说罢他便快步冲向前去,随手抓了一颗白子便落了下去。

众人见状均是哈哈大笑,原来虚竹这一子落下,那一块的白子便再无了活路。他听得众人讥笑,不由面红耳赤,低头道:“小僧……小僧棋艺不精,实在是……”

然而正是因为他这一捣乱,致使段延庆大梦方醒,恶狠狠的瞪了丁春秋一眼后,想着自己方才大耗心神,便同虚竹传音入密,让他按着自己所言一着着对下去。

倘若换了旁个性子的人,都会动些心思打些别的主意了,只是偏偏这虚竹最是个心思纯善、憨厚耿直的人,心想总归自己也是一窍不通,倒不如就按着这声音下罢。如此下了数路之后,众人不由也有些称奇,他那第一步走的虽是怪异莫名,可这其后着着精妙,并非庸庸之辈。

苏星河同他对了约莫有数十路之后,突然惊呼一声,原来虚竹那第一步竟是解局的关键所在。旁人都不会那般下棋,只有他这天下第一笨人才误打误撞上了,随后他按着段延庆的指点,一步步紧逼不停,终于势如破竹般解开了这珍珑棋局。

段誉在后头瞧得瞠目结舌,难不成这小和尚当真是个深藏不漏的人物?这后头几步走的虽是极佳,可他与慕容复都可想出破解的法子,只是那第一路……当真是没想到还可如此下着。

他却不知,慕容复此时同他怀的是一般的心思,这小和尚看着其貌不扬唯唯诺诺,怎么竟能解了这珍珑棋局?慕容复又是疑惑又是不甘,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棋盘,连王语嫣在一旁的依依呼唤也是充耳不闻。

苏星河站起身来同虚竹拱手道:“先师留下这棋局数十年来,今日终于得以了却夙愿,这位神僧今日能得以破解棋局,老朽实在感激不尽。”

虚竹手足无措的结巴道:“不……不是小僧解的,小僧全然是误打误撞……这……”

“神僧不必过谦,神僧请随老朽来。”

段誉见苏星河引着虚竹向那头的三间竹屋去了,不由好奇他有何用意,丁春秋在一旁大喝道:“那是本门的门户,岂容你随意进出!”说这便要发难,然段延庆深恨他方才落井下石,妄图置自己于死地,立时便上去同他周旋起来。

慕容复在一旁瞧着,却不上前插手,却是转向段誉道:“段公子的六脉神剑出神入化,如何不上前相帮?”

“段某不才,武学不精,唯恐没有这个能耐。更何况那段延庆同我爹爹伯父均有深仇大恨,而丁春秋又是恶人一个,我该去帮哪一位呢?”段誉笑着摆一摆手,朱丹臣已催了他数声,只得同慕容复等人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说了,慕容公子,后会有期。”

慕容复原以为这人定要再好生纠缠王语嫣一番,心里还盘算着该如何将他打发走,却没想到他竟如此乖觉,自个儿先告了辞。虽是觉得不解,然慕容复还是笑着拱了手道:“后会有期。”

且说朱丹臣等人拉着段誉快步下山之后,一路上谆谆叮嘱,只说这次定要将他带回王爷跟前才行。段誉面上笑着应了,心里头却想,回去父亲身旁做个乖儿子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回头定要寻个机会将这几人甩开才是。对于这个段誉的身份,他仍有诸多不解,还需一点点的探究清楚才行。

一路下来行了多时,倒也有些饿了,正好路过一处饭庄,朱丹臣等人边说进去要两个小菜先行果腹吧,段誉倒也着实有些饿了,便点头应允下来。几人坐定之后,要了四碗阳春面并两碟小菜,只等着小二将饭菜呈上。

段誉等的百无聊赖,随意向门口瞥了一眼,只见一人身着淡黄衫子,长剑悬于腰间,走至一旁的桌子边坐定,他身后的随从招呼道:“小二,看座。”

那人似乎留神到了段誉在瞧他,也向这边扫了一眼,一双眸子烁似寒星,这般的萧疏俊朗,不是慕容复又是谁?

四 初见阿紫

段誉心里倒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只想着真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遂笑着拱手向慕容复道:“慕容公子,你我还真是有缘。”

慕容复闻言轻轻一哂,端起茶盅仰头饮尽,笑着瞥向段誉道:“我同表妹一起的时候,和段公子似乎总是极有缘的。”

段誉一听便知他这话是在暗自讽刺自个儿为了痴缠王语嫣而故意为之,心中不由有些不忿,又有些好笑。真当你那表妹是武林第一美人了么?又不是如何的国色天香,姿容还不及你的一半哩!只是这话段誉自然不会傻的说出来,他佯作无知的模样端起酒杯走至慕容复桌前,“慕容公子谈吐风趣,性子又随和,段某实在有心结交,不知慕容公子肯不肯赏这个面子?”

“段公子此言是看得起在下,只是在下心中不明,段公子究竟是想同在下结交呢?还是别有所图?”

段誉瞧他的眸子悠悠瞧向自己,含着三分笑意,直瞧得他心里头一阵麻痒。段誉心想,这慕容公子真当是个卓然不群的风流人物,只这么一眼过来便叫人觉得挪不开眼珠了,可随后他又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这慕容复长的再怎么好,那也是个冷冰冰硬邦邦的男人,自个儿可是昏了头么,竟冒出这些念头来。还是说……这段誉原先是个断袖?!这个念头一浮出来便被他否决了去,段誉对王语嫣何止是倾慕三分,八分十分都打不住了,哪有那些旁的心思呢?

许是太累了吧,一睁眼便落入一个未知之境,换做谁也会有些心神恍惚忐忑不宁的,段誉如是安慰了自个儿几句,顿觉心头好受了许多,想起慕容复方才问他的话,又忙笑着答道:“慕容公子这话在下怎么不懂了?自然是久仰慕容公子大名,这才生出了结交之心的。”

这厢慕容复倒还未开口,只是包不同却又冷笑相讥道:“非也非也,我家公子爷乃是青年才俊,‘南慕容、北乔峰’扬名四海,久仰我家公子爷的人多不胜数,便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也想过来参合一脚呢。”

他这话说的直白极了,摆明是将段誉比作阿猫阿狗一类不入流的人物了,听得朱丹臣几人勃然大怒,走上前来厉声道:“你算个什么!说哪个是阿猫阿狗?”

包不同晃扇眯眼笑道:“非也非也,包某不过随口一说,诸位应当随便一听才是,怎么竟往自家公子身上揽了呢?这阿猫阿狗尚且会摇头晃脑惹人喜爱,段公子嘛,一见了我们家王姑娘便如胶似漆的黏上来,可连个‘非礼勿视,非礼勿行’都闹不明白呢。”

“你……!”

段誉见朱丹臣气的要同他兵刃相见,连忙阻拦道:“段某确是个不明白的人,只是仿若包大哥也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言’呢,如此一算倒也是彼此彼此了。”

包不同横眉倒竖,还欲分说,却被另一张桌子上的叫喊声引去了目光。

段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僧人和一位华服公子仿佛是起了争执的模样,那公子笑意盈盈的晃着手中的折扇,唯有那僧人不住哀嚎道:“你先是骗我喝了鸡汤,又是害我食了肉片……我……我二十三年来从未沾过一丁点儿的荤腥,你可害苦我了!”

这僧人不是旁人,正是方才破了珍珑棋局的小和尚虚竹,他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无崖子一世的武艺,竟成了逍遥派的掌门人。手足无措之下便提了一口真气如旋风般一溜烟跑了二十余里,觉得腹中饥饿这才入店要了两碗素面果腹,可谁知竟遭了这少年的戏弄,先是误喝了鸡汤,而后又错食了肥肉。这虚竹最是个实心眼的,眼下只觉得二十余年来的清修毁于一旦,惊怒苦悲一涌而上,直气的浑身发颤。

少年笑嘻嘻的用扇子点了点他的面碗,“怎么样和尚?这鸡汤肥肉可不是要比那青菜豆腐可口的多了?你原先没吃过,现如今尝到了滋味,只怕以后再不愿吃那没味道的素面啦!”

虚竹怒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何苦要作弄于我?这一下佛祖定难以宽恕我了,可该如何是好啊!”

饭庄并不算大,他二人的话语声音又高,让段誉等人听了个真真切切。这小和尚,当真是个迂腐傻子,走到哪儿都能给人欺负作弄。他是懒得再上前插手多管闲事了,只是他们下山之时,这小和尚分明还在那竹屋之中,就凭他被岳老三提来扔去的那几下子,一看便知此人武功甚浅,怎的突然有了这样快的脚程呢?

段誉颇为玩味的笑了一笑,正想着一会儿去向着傻和尚套套话,忽听得一人声音道:“店家,多上些好酒来,再切上几盘子牛肉。”正是丁春秋一行人。

想不到小小的一个甸边饭庄,竟如此的热闹。慕容复显然瞧见了丁春秋,冷笑道:“这个老妖怪,竟又给咱们撞上了。”

丁春秋一进店便脸色一变,却不是朝着慕容复等人,而是直冲着那少年公子去了,森森笑道:“好极,妙极!东西拿来!”那少年显然未曾料到竟在此处撞上了丁春秋,登时惊恐万分跪地哀声道:“师父!那东西不在弟子身边!”丁春秋冷笑数声,“还想欺瞒于我么?在哪儿?”

“在辽国南京城中,弟子绝无半句虚言,求师父开恩,师父开恩!”

丁春秋哼哼一笑,指着虚竹道:“你又是如何同他一起的?”

少年颤声道:“只是方才在店中遇上的。”

丁春秋笑着晃了两下手中的羽扇,突然伸手钳住少年的咽喉,厉声道:“还不给我从实招来,东西到底在哪儿?”

少年没料到他突然发难,一张脸憋了个通红,极为艰难地哑声道:“当真……在……辽国……就在……就在那南院大……王……萧峰……府中……”

“你说什么?怎会落入那契丹蕃狗的手中了?”丁春秋微微蹙眉,倒是松开了手,一把将少年推在地上。少年猛的大吸了几口气后,咳嗽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丁春秋身后的一年轻男子上前笑的轻薄不羁,“大师姐,别来无恙吧?师父他老人家心慈仁善,并不愿大开杀戒,大师姐不妨快快说了吧。”

原来那少年竟是女子乔装的,她听了这话连忙跪在丁春秋跟前,赌咒道:“阿紫并无半句虚言,阿紫到了辽国之后唯恐遗失了宝贝,又怕它有所毁损,便将它埋在了辽国南院大王萧峰的府邸花园里中,那园子数千余亩,除了弟子再无旁人可寻着它,师父大可放心!”

段誉一听,心下便觉得有些不好,这萧峰仿佛是原先那位段誉的结拜义兄,这个女子能出入他的府邸,想来是同他极亲近之人了,莫不是自己的义嫂?

丁春秋冷笑,“你是想以此牵掣于我了?杀你不能杀,只是我却有数百种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小阿紫,你可明白么?”

那个自称阿紫的少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颤声道:“弟子明白,弟子明白。其实以师父您这般深厚的功力,怎会让弟子轻而易举就偷去了神鼎呢?只是……只是师父早就算好,神鼎有此一劫,过后便可威力加倍,再无敌手。师父如此神机妙算,弟子实在是望尘莫及,便是有一百颗一千颗胆子,也不敢欺瞒师父啊!”

她这一番话说的极是肉麻,只是丁春秋此人却偏偏最是爱听这样的话语,越是肉麻恶心,他心中便越发舒坦。阿紫说完之后,果不其然见他捻须而笑,“小阿紫,你说的很是不错,凭你再怎么精灵古怪,却还是难逃老夫的手掌心。”

“是是是,师父是何许人也,自然如此。其实弟子偷了神鼎,也是不愿瞧着他们这些所谓的中原武林人氏妄自尊大,不知师父您的神通广大。弟子想着师父一贯不愿张扬,只是却也不能任由他们作乱不是?于是便自作主张偷了神鼎,想替师父名扬中原……不过师父神机妙算,想来早就明白阿紫的意图了,是不是啊师父?”

丁春秋笑的愈发欢畅,只是还不待他开口,便听到身后一道清朗的嗓音悠悠响起,“果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适才邂逅相遇,分手片刻,便又重聚。丁先生,别来无恙吧?听贵弟子的意思,丁先生是准备要入主中原了?”

丁春秋一见竟是慕容复,脸色顿时一变,复有定了定神笑道:“果真同公子有缘,现下我正要处置不孝之徒,稍后再同公子叙旧便是。”

阿紫闻言惊得大呼,“师父饶命,师父饶命啊!”

“丁先生一把年纪,怎么还同个小娃娃一般见识呢?”慕容复微微一哂,轻轻翻了下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覆在腰间悬着的长剑上,“还是咱们先畅饮一番,谈文论武,岂不是好?在外人之前清理门户,那也未免太煞风景了罢?”

五 误中邪药(虫)

丁春秋闻言冷笑一声,身后的弟子已怒声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同我师父饮酒畅谈么?”

“嗳,休要出言不逊。”丁春秋佯装转身训斥徒弟,广袖之中手掌微微一翻,再一扬手之时,已将“逍遥三笑散”冲慕容复撒去。他这动作细微灵敏,只一眨眼的功夫罢了,旁人根本发觉不来。只是因这个老妖古怪莫测,段誉唯恐他对自己不利,故而一直不敢掉以轻心,谁想到竟给他看见了这样一幕。

“坏了,那慕容复只怕要中招了!”段誉心中如是想着,莫名竟有一丝快意涌上心头,他倒是极想看看这慕容复着了道是个什么模样。

那厢徒儿还在分说,“我家师父是何许人也,岂是你这种默默无名之辈也可高攀的么?”只是他突然便说不出话了,神色变得极为古怪,丁春秋一见便知,这正是自己“逍遥三笑散”之毒,他猛地转身瞧向慕容复,只见他微微一笑,甚是自在,心头又是惊怒又是惶恐。难不成这便是姑苏慕容的传世武功“斗转星移”么?丁春秋捻须冷笑,他对慕容复一个年轻人自然是不会服气的,这斗转星移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术,方才是自己使出的毒粉,慕容复却将它转至自己徒儿的身上,可见功夫也不甚到家。如此一想,丁春秋心下定了三分,笑着托起一个酒盅道:“果真是有缘的,来来来,老夫先敬公子一杯。”

“慕容公子你别喝他的酒!就是他害死了苏老前辈他们,这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你千万别着了他的道啊!”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虚竹。他心底纯善,不忍再见有人惨遭丁春秋毒手,此时虽然自身亦是处于困境当中,却仍要冒死相告。

这个小和尚实在是蠢笨异常,瞧他那副模样便是自保也难,竟还要去顾及他人。段誉心中顿觉好笑,这样的老好人,最终只怕都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只是方才那个慕容复是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招式?那丁春秋的徒弟突然魔怔了,定同他脱不开干系。段誉上一世为龙啸云之时,因伤而无法再习武,于此一直深以为憾,现如今换了这幅身体,仿若有如神助,自然是不肯错过这般稀奇的武功了。他唯一思忖,不顾朱丹臣的拦阻走上前去。

“慕容公子,虚竹大师说的极是,方才我便瞧见这个老妖怪袖子里头鬼鬼祟祟藏着什么东西,恐怕就是想同你下毒手呢!他没伤着你反而伤了自家弟子,便是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了,慕容公子还是别同他纠缠了,免得他再想出什么yīn毒的手段来对付你。”

慕容复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微微一笑,目光流盼,声音清朗,“多谢段公子了。”他说话时面容平和,连丁春秋也没料到他突然发难,一手掠过那酒盅平举至眼前,杯中波光流转,一如他的眼眸之色,忽然哈哈大笑三声,将酒随手朝着丁春秋等人泼去。

丁春秋是何等人物,岂会轻易被他击中,微一侧身便躲了过去,只是他身后的一个弟子却被泼了个尽致淋漓。他前一时还怔怔的望着前方,后一刻便登时瞳仁放大,说不出一个字来,被泼到之处竟立时变得黢黑一片,形若焦炭,着实可怖。便是慕容复见了,也不由大惊,这丁春秋真当yīn毒,竟使出这样的招数来对付自己。

慕容复片刻不停,抄起腰间长剑反手刺去,直逼丁春秋面门,丁春秋大喝一声,旋身偏过之后挥章便劈,他最得意的功夫便是化功**,慕容复眼见不好,侧身闪过。他深知只要同丁春秋以掌相接便会被他吸去功力,更是不敢轻率为之,却突然瞧见丁春秋左掌似乎隐有不甚灵便之像,心下暗惊,难不成这老妖怪左肋受了伤么?转念之间便挥剑直至他左肋刺去,眼瞧着只差微毫了,却不料丁春秋冷笑一声,向侧一闪,慕容复的长剑顿时刺入了他身后一名弟子的腹部。慕容复暗道一声坏了!余光果然瞥到丁春秋挥章直向着自己左掌而来,难不成这二十余年的功力真当要在今日毁于一旦?

王语嫣在后头瞧得真切,急的泫然欲泣,猛的看到离丁春秋不过几步之遥的段誉,连忙娇声高呼道:“段公子!救我表哥!”

段誉本不想插手,只是王语嫣这一声呼喊引得众人皆瞧向他,此时若是不出手岂不成了见死不救?这本性作为都先暂放一旁,唯有名声在外绝不可伤,段誉上一世为人一生圆滑,这点子道理他又岂会不懂?加上被王语嫣这一声惊了心神,仓皇出手下竟又鬼使神差的使出了六脉神剑,只听丁春秋“哎呀”一声,痛的顿时缩回了手去。

这电光火石间,竟有如此大的变故,慕容复不可置信的瞧向段誉,心下暗自赞叹一声,这大理段式的六脉神剑果真好生厉害,自己今天两回险些丧命,都是蒙他所救。只是他刚对段誉生了几分感激之意,却突然想到若不是方才王语嫣那一声呼喊,恐怕段誉不知有多乐得瞧自己败于丁春秋手下,如此思绪一转,心中也不由冷了下来。

丁春秋恨毒了段誉出来横插一脚,怒喝一声便又向慕容复连劈三掌,只是慕容复是何许人也,岂会再让他有机可乘,三章打空之后,慕容复大笑道:“丁先生莫不是岁数大了些,动作迟了些?如此还想着什么逐鹿中原呢,不如早早回家含饴弄孙吧!”

这一番话说的大为不敬,丁春秋被他讥讽的脸色涨紫,怒声道:“你自己找死,可就怪不得我了!”说罢广袖一扬,手中似乎握着暗器就要掷向慕容复来。

“表哥当心!”

王语嫣这一声丁春秋却也听见了,心道,你‘南慕容、北乔峰’的名声响彻中原,看你终日号称正人君子,英雄好汉,现下我就要坏了你的名声,看你又该如何!思及此他右手向内一钩,瞬时挪换了手中的东西,直朝着慕容复扑面撒去。慕容复早有准备,挥袖转身一挡,奈何那粉末一如空中无色无味,只怕仍是吸进去了些许。他大惊道:“老妖怪!你给我用了什么药?”

丁春秋捻须冷笑,“你听过飞燕喜春散没有?我这宝药里头有几味与它不同,后果自当比它厉害上千倍百倍,你若是不想英年早逝,我便成全了今晚上同你表妹洞房花烛吧!哈哈哈!”

慕容复一听便知丁春秋给自己下的是什么东西,他气得脸色涨红,怒斥道:“混账!你个老怪物竟下这样yīn损的招数!快把解药交出来!”

“慕容公子聪颖无双,应当明白这样的东西岂会有什么解药呢?”丁春秋大笑数声,趁着此时向外头纵身一跃,声音自远处飘然传来,竟已让他给逃了。

星宿派的弟子早已是惶恐不已,如今见丁春秋遁逃,哪里还顾得上颜面口号,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夺门而出。段誉此时定睛一瞧,方才那戏弄虚竹的阿紫竟也没了踪迹。

“表哥!你怎么样?”王语嫣泪光盈盈的飞奔而来,眸中尽是担忧之色,却又有几分羞赧之意,方才那丁春秋所言她俱数听了进去,心下明白慕容复是种了那yīn损的招数。王语嫣对慕容复且敬且爱,心中早已将他视作自己未来的夫君,若是慕容复真要她……王语嫣也只想着为了表哥,没什么做的不得的。

“我没事,不必担心。”慕容复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同段誉拱手道,“多谢段公子相救之恩,在下改日必定登门道谢,如今且就此别过吧。”

段誉心中明白,这慕容复是被丁春秋下了□,又是觉得好笑又是好奇,难不成他真拉这个王姑娘来泻火?段誉略一沉吟,抬首同慕容复笑道:“慕容公子,在下于武艺上并不精通,可是药理却还略懂一二,方才这丁春秋使得毒物,其实同药理也是颇有互通的。慕容公子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如咱们同行,在下也好帮公子瞧瞧如何解毒。”

段誉本意自然是要将慕容复戏弄一番才成,只是他言辞恳切,语气温和,令人望之不忍生疑。慕容复虽瞧他不上,可是却也不想真就这样委屈了王语嫣,他家教甚严,从不会去寻那起子青楼娼妓前来伺候。若是无法解毒,最后受那份苦楚的仍是自己。思前想后,慕容复终是点了头,温煦一笑,“如此便有劳段公子了。”

六 客栈同寝(捉虫)

一行人沿着山间下路蜿蜒而下,段誉本想邀那虚竹同行,也好趁机问问他到底是遇上了如何的机缘,谁知他却执意要在那儿等着少林寺六位僧人,段誉见他执拗不过,只好打消了念头,想着下次遇上时再细细的盘问便是了。

一路下来他见那慕容复神色自若,半点焦虑的模样也无,根本看不出是个中了毒粉的人,只是时不时同王语嫣说笑上一两句。自后头瞧去,男的丰神隽秀,容颜如玉,女的清丽脱俗,袅袅婷婷,果真是一对璧人。包不同与另一个高瘦男子名唤风波恶的朗声说道:“这有人在饭庄里同我辩驳的振振有词,只是现如今却仍是要死皮赖脸的跟着,当真是厚颜无耻啊。”

段誉心下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堂堂七尺男儿竟如此碎嘴,实在妄称英雄。他心想快步上前,只是略一运功,却顿觉体内气息微妙,足下一轻腾飞而起,宛如腾空驭气。

这又是什么功夫?这段誉可真当时深不可测,竟能身怀数种绝技,他心中一边暗喜,一边提气前行,如风似云般掠过包不同的身旁,笑盈盈的甩下了一句话,“包三哥,大风天的怎么还这样多的话,当心闪了舌头啊。”

包不同登时大惊,一抬头竟瞧见段誉负手站在他前头不远处颔首微笑,分明是嘲讽自己,包不同勃然大怒,刚要出言讥讽,却听慕容复在前方说道:“这儿有个店家,如今天色不早,咱们不妨便在此处投宿吧。”

客栈瞧着并不算大,极普通的门脸,楼头的酒旗已然有几分斑驳褪色,慕容复同段誉微微笑道:“瞧着是破旧了些,委屈段公子同我们栖身于这小店了。”

段誉抬头望去,这一条路并非是官道,来往的路人不多,劲风刮的酒旗猎猎作响,他虽心里觉得此处着实简朴了些,只是眼下却也没有别的去处,等下子入了夜便更是难行,遂点头温文客气的笑了一笑:“慕容公子言重了,能够遮风避雨已是极好不过,咱这就进去吧。”

店门并未上栓,轻轻一推便开,木门想必已经年久,稍一碰触便吱嘎作响,大堂内幽暗深深,桌椅的摆放倒还齐整,可却都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土。王语嫣微微蹙眉掩着口鼻,轻声道:“表哥,我好怕这儿黑。”

慕容复打量着四周的布局陈设,同王语嫣温声说了句“莫要怕”便朗声唤道:“店家?可有人么?我们是来投宿的。”

他如此喊了两三声后,仍是无人来应,风波恶在一旁按捺不住道:“可有人么?都死绝了不成?”

“死人没有,活人倒是有的,客官几位啊?”

一个yīn森森、干巴巴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王语嫣吓得惊喘一声,伸手扯住慕容复的衣袖,其他几人也是猛的回头,只见一人托着一支烛台立于他们身后,烛光昏暗闪烁不宁,越发衬得那人面黄肌瘦形状可怖。段誉大惊之后再细细打量,便发现那人只是稍微瘦削一些,似乎很是困乏的样子,不住的打着哈欠。

“咱们是要住店,你这伙计忒不地道,方才喊了半天也不出来应声,如今好端端的自后头吓咱们做什么!”风波恶方才亦是被惊得不轻,此刻忍不住怒声相向。那伙计不紧不慢的将烛台放于桌上,又去慢悠悠的拉开窗前的一层层帷帐,外头的光亮霎时照了进来。段誉这才将小二看的真切了些,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只是方才四下太过诡秘yīn沉,这才让他们几人都乱了心神。

慕容复定了定神,同那小二颔首道:“我们是要住店,你这儿还余下几间空房?”

小二懒散散的瞥了慕容复一眼,拖长音调说道:“咱们这儿得有半年多没人来住过啦,空房自然有,不过打扫出来的嘛,也就那么四间,要不你们几位就挤一挤吧?”

“四间?”慕容复皱眉暗暗盘算,语嫣是女眷自然要独个儿一间,包不同与风波恶一间,段誉他们四人共占两间,自个儿的房间还未算上,显然是不够的。他刚欲抬头同小二商量,便听包不同在他耳边低声道:“公子爷,我和风老弟今晚便不睡了,我瞧着这店面古怪的很,我们还是在王姑娘房外守着吧,以防有变。”

慕容复听了此话之后略微思忖了片刻,也觉得包不同所言甚是,点头应允道:“如此便辛苦包三哥和风四哥了,这四间上房我们都要了。”

“好嘞,客观这边儿来。”小二熟稔的挑出四块锁牌和钥匙来,引着几人自一旁的楼梯上了二楼,将钥匙交给慕容复后又道:“咱们这儿吃食倒也只能简陋些了,一会儿便给几位送到楼上来吧。”

“可有热水能够沐浴么?”

说起这个小二似乎颇为自得,拍了下大腿高声道:“哎呦,客官可是问着啦!这方圆几十里的客栈,只有咱们这一家备着热水。过会儿我就给几位客官送上来吧。”

慕容复点点头将小二打发下去过后,便分发着手中的钥匙,同王语嫣叮嘱道:“包三哥和风四哥今晚会在你门外守着,若是遇着事端莫要慌,自有他们二人在呢。”他这话是说给王语嫣听,却也是说给段誉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好让段誉几人也听个真切。

待他将钥匙分完之后,正要进王语嫣隔壁的那一间房内,却瞥见段誉笑盈盈的立于他身后,仿佛是要与他一同进来的模样。慕容复不由挑眉,“段公子,怎么还不回房呢?”

段誉笑的客气又亲热,“慕容公子可是忘了么?你身中丁春秋的毒粉,若是入夜发作了那可怎么好?段某说了要助公子解毒,理应同公子住在一间才是啊。”

他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挑不出一点错处来,慕容复低头沉吟片刻,想着这样也是不错,免得他晚上又想对语嫣起什么歹意,便颔首笑道:“段公子果然思量周全,请进。”

客房并不多大,摆设都是极普通的模样,里头有两张床榻分置两侧,铜架子上摆着一个脸盆,屏风后头立着一个八角橱柜。段誉进来之后环顾了一圈,却被脸盆旁的那面铜镜引去的注意。

他快步上前端起了铜镜,颇有几分想看却又不敢去看,他上一世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都十分的自信傲然,这一世成了王爷世子,这家世想来是不会差的了,只是这容貌……段誉不禁想起包不同讥讽自己“既不英俊也不潇洒”,若真是如此,那可就苦也苦也了!

总归是要瞧瞧的……若是不好看,以后少去瞧那镜子便是,段誉如是想着,缓缓的将目光对上镜中之人,一张脸端正清秀,白面黑瞳,一瞧便知是世家子弟出身,透着一股子文人书卷味道。段誉适才放下心来,好在不是个丑人,虽比不上那慕容复飘然若神的风姿,好歹也不算是什么平庸之貌。

“段公子在瞧什么?这两张塌,段公子随意选一张吧。”

段誉回过神来,见慕容复面带笑意的瞧着自己,心想方才对着镜子出神那一幕定叫他瞧去了,还不定要在心中如何笑话自己呢!段誉半是懊恼的随手一指,“就这张吧,哪张还不都是一样的。”

慕容复微微一笑,颔首道:“那我便去睡那张了。”说着便径自走过去将配剑挂于塌前,又转身同段誉道:“不知这毒粉要如何解了才好?现下无事,段公子不妨说说?”

段誉本是为了戏弄他,哪儿真明白什么毒粉香粉的呢?只是现下若是漏了怯,那慕容复那般厉害的武艺,自己真与他打了起来只怕也难有胜算。段誉思前想后,索性故作深沉的咳了两声,悠悠道:“这飞燕喜春散是取丁香、香附子、石灰末、胡椒、乌龟骨、鹿茸、金毛狗肾各五钱,蛇床、紫稍花、菟丝子各一钱,麝香三分加以炮制而成。此物可使人心欢洽,情动难抑,丁春秋既说他改了方子,那原先的对症之术也就不可擅用了,还应另寻法子。”

慕容复点头道:“自然如此,只是又该如何呢?”

段誉正绞尽脑汁想着搪塞的词汇,又暗自想着这丁春秋的药是否真当管用?都过了这样久的时候慕容复也不见发作,若是他一直神智清明不断追问自个儿,岂不是眼瞅着便要出丑人前?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小二的声音,“客官,饭菜和热水已经备好了,可要给您送进来?”

慕容复微一抬头,朗声道:“送进来吧。”又同段誉说道,“还是先行用膳沐浴吧,此事过会儿再说也不迟。”

段誉心里正巴不得如此才好,连忙点头应下,饭菜是极简单的几样家常菜色,慕容复家教极严,一贯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段誉见他闷不作声,自然也不会去自找那份没去,二人就这样静默着共用了一餐。用罢之后,慕容复走至屏风旁同段誉微笑道:“今日十分疲惫了,段公子也先行沐浴更衣吧。”段誉心思不在这上头,草草的点了点头撩拨了两把温水,一心想着若是一会儿慕容复还是这般清醒,自个儿该用什么话去向他解释才好呢?

如此想着事情,时辰过的倒也极快,段誉这头刚擦净了身子换了衣裳,便听见那边有脚步声传来。他抬头一看,只见慕容复已然换了件月白色的中衣,头发湿漉漉的披散而下,额上的水珠顺着他晶莹洁白的面庞缓缓落下,面颊许是被水汽熏得有些发红,倒不似白日里那般悠然若仙的模样,添了几缕风情,多了几分温软。

慕容复随手扯了一块布巾擦拭着头发,同段誉笑道:“段公子如若不介意,不妨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吧。”

段誉发愣的看着眼前的人,竟觉得心中有一丝难以掩盖的悸动之意,他怔怔的点了点头,随慕容复走至桌旁坐下。见他的一头青丝与雪白的面颊相映着,脑中不由想起了“绿鬓如云”一词。原来当真有这样的人,只不过,却是个男子……

“段公子?”

“是是,我方才也想了一想,若是要解此毒,只怕要将原配方之中的紫稍花、丁香和金银花混合,煎好了服下,也许倒能克制住那些物事的药性。”

慕容复长眉微皱,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沿,“此地甚是偏僻,到何处去寻那些药材花卉呢?”

这几样不过是段誉信口胡诌的罢了,越是寻不着才越是好呢,段誉又天南地北的同慕容复胡扯了几句,更是将他说的有些昏昏然了。慕容复眉心越发的紧皱难舒,低声道:“难道真是注定有此一劫?”

段誉又同他说了几句,眼瞧着直道现在这人也没有半点毒发的趋势,夜却越发的深了,便各自回去了榻上就寝,只说若是有事再随机应变便是。段誉和衣躺下之后,却实在睡衣不浓,看着房内的陈设,众人的衣着打扮,此时应当是宋朝吧……

自己这一死,竟成了数百年前的先人。

段誉不由苦笑,如今形势不明,自身尚有诸多事情闹不明白,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总归现在自己身怀绝技,又有大理王室为后盾,日子总不会过的太艰难的……

他这头正胡思乱想着,却突然听到一声低沉的呻|吟,段誉被吓了一跳,抬起身子向外头看去,却给他看到了一副十足的香|艳场景。

七 以身解毒(捉虫)

那边榻上的慕容复衣襟半开,裸|露|出大半个xiōng膛,脸上潮|红一片,似乎极是忍耐却又难以抑制的模样。段誉心里头砰砰跳的极快,小心翼翼的走下床来,待到了慕容复榻前时,眼前的情景几乎让他惊呼出声。

瞧着慕容复半眯着双眸,耳畔呼吸声有些许沉重,段誉只觉得仿佛脊梁被雷电劈中了一般,他上一世并不算什么好色之人,美|人也见了十足不少,只是面前这个男子此刻的模样,对他的诱|惑实在是难以言喻,段誉只觉脑子一热,便不可抑制的俯下了身去轻轻啃|咬住了那人的脖颈。看着白|皙柔|滑的肌肤,触感比瞧着还要再好上几倍,段誉只觉得现在被下了催|情药的不是慕容复,而是他了。

慕容复毕竟功|力高深,顿时睁开双眸,气的几欲昏|厥,一声怒斥道:“段誉!你做什么!”

段誉被他这一吼也是突然愣了片刻,自个儿这可是昏了头不成么?竟对一个男人起了心思,他急急摆手道:“不不不,慕容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我不是想对你不敬的!”

“呸!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黑了心肠的人,你对我表妹起了觊觎的心思还不够么?如今竟敢对我……你这混账!”慕容复一向自律甚严,此刻到了怒极之时却也说不出半个脏字儿。他这一动怒气,牵制的体|内毒发更烈了些,面色已近酡|红,眸子中恨意情|欲堆砌夹杂,看着更是让人一阵口干。

段誉只觉得心头似有千百个绵|软的柔|毛轻轻刮蹭着,他慌乱之下不敢对上慕容复的目光,胡乱一偏头却恰好看见了更多光洁的肌肤,宛如素雪一般,此等诱|惑实在是难以言喻。段誉喉头一紧,仿若身处云端,脑子中竟一丝旁的念头也无了,一把拉过慕容复的身|子压在身下,低头吻咬下去。

他突然察觉口|中一阵腥甜,抬手一抹只见手背上尽是血迹。慕容复恨极的怒目而视,如今因这毒性|致使他四体绵|软,连运功的力气都没有,唯有口|中咒|骂道:“段誉你个畜|生!你若真敢……你不|得|好|死!”

段誉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如今给他又咬又骂,心下火气也冒上来几分,暗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这样骂我么?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便是骂破了大天去,我又能吃着什么亏呢?段誉手上突然发力,狠狠的钳住慕容复的身体,心里没有一刻犹豫。

慕容复顿时疼的脸色煞白,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厉声道:“段誉……来日|你必定后悔今日所为!”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李白尚且算不准来日之事,我一届凡夫俗子便更是顾及不上啦!还是且今朝有酒今朝醉,花开堪折直须折吧。”段誉如此一想更是得意,嘻嘻一笑,后头的动作便让慕容复再说不出话来……

段誉并非是什么好色之人,上一世坐拥武林第一美|人林诗音在怀,他也并未纵情纵|欲,只是这慕容复的男子之身同他以前所抱过的女子皆不一样,竟让他有些欲罢不能了。更何况这事乃是天地间顶大的诱|惑,他既非和尚又非道|士,从不讲究什么清心寡欲的,如何能抵挡的住?直到最后听得那慕容复发狠的咒|骂都尽数化为呜咽之声了,段誉心里头突然有几分不忍之意,这人同自己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因为一时的不痛快便如此作践他呢?如此一想便忍不住加快了身上的动作,终于释放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冲至脑顶的快感才逐渐平息下来,段誉喘着气想要去瞧慕容复,却又不知该如何正视他才好,正是为难间,却突然被人狠狠的顶住了左肋下三寸之地,只一瞬的功夫便被扔下了床去。

段誉方才可真是毫无一丝防备,谁想到慕容复被自己这般折腾之后还有这样灵敏的身手,眼前寒光一闪,段誉便觉喉头微凉,只见慕容复鬓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执剑而立。他这幅模样本是极香艳鲜活的,只是眸子中的杀伐之气却浓的怕人。慕容复高高在上睨着段誉冷声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么?若是没了,我这便给你个痛快罢!”

段誉见他杀气立显,暗叫不好,脑中飞快的思忖着分说之辞,只抬头恳切道:“慕容公子,你这样的做法好没道理啊!段某方才是不忍心见你深受苦楚,本想递杯清茶为你一解邪火,谁知你却不由分说的拉住我的衣袖,擒住我的双手,说什么也不准我离去。段某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也绝非那趁人之危的歹人啊。”

慕容复怒火愈盛,气的面色涨红,狠狠的用脚踩住段誉的xiōng膛怒喝道:“你个贼人还要浑说!看我现在就了解了你!”

“慕容公子莫要不信啊!方才你失了神智许多事情只怕都记不真切了,段某言之凿凿,无一欺瞒啊!慕容公子为人正直,芳名在外,若真是误杀了在下,岂不是给公子名声抹黑么?”段誉自然是不愿就这样死了的,只听他巧舌如簧,妙语连珠,“公子可要想想,若我真出了什么事情,我爹段正淳、我皇伯父段正明如何能够放过公子呢?”

慕容复手尖一颤,怒瞪着段誉不语,心中暗想着,这小子说的不错,若真是凭一时之气杀了他,便是摆明了同大理段氏为敌,对日后的复国大计实在是大大的不利。更何况……他方才确是神志不清,在看清眼前之人是段誉之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竟是全然都想不起来了,若是段誉说的不假,那自己便真是杀他杀的毫无名目了……

可是,这口气又要他如何咽的下去呢?慕容复心头百味陈杂,狂怒,羞恼,愤恨,不甘等诸多情绪一涌而上,他思量了许久,终是一句大局为重逼得他挪开了剑刃。只是他的脚却仍旧踏在段誉xiōng口,只见他微微俯下身去,语气不善的斥道:“今天且饶过你一条贱命,只是今晚之事若再有第三人听了去,我定要你生不如死!”说罢之后仍是觉得不甚解气,又狠狠的反手甩了段誉两个响亮的耳光。

慕容复恨极了方才之事,心头怒气难消,故而下手极重。段誉只觉两侧脸颊均是火辣辣的一阵麻痛,心下冷哼道,你打吧,便是再多打上几掌,你也是落了把柄在我手中。你现在杀我杀不得,日后还有的是整治你的机会。更何况……段誉瞧着现下慕容复冷硬的俊脸,想起方才这脸上的凌乱之意,眸子中的莹然水汽……段誉忍不住暧昧一笑,总归你身子给了我,我实在算不上吃亏的。

“你这混账!还敢怪笑么?”慕容复见他一笑,便更是大怒,刚想抬手再打上他两章,却听得外头传来叩门之音。只听包不同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公子爷,你可睡下了么?”

慕容复闻言登时一怔,他自然知道自个儿现在身上这幅模样,若是让包不同瞧了去,那他才真是颜面尽扫。他怒瞪着段誉,压低了声音冷声道:“赶紧起来!”

段誉苦笑,似乎颇为难的样子,伸手指指他xiōng前道:“段某早就想起来,只是慕容公子不肯高抬贵脚,段某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慕容复最恨他这般油嘴滑舌的模样,冷哼一声将脚挪了下来,转身边拢着衣襟边向门口高声道:“包三哥么?我这就起身,请稍等一下子吧。”段誉在一旁也是忙不迭的掸着衣袍,只见慕容复手握束带将一头青丝牢牢束起,显得五官更加的分明好看。然而兴许是刚经了云雨之事,段誉只觉的此刻的慕容复怎么看都有股子勾人的味道,让人恨不得将他再压在身下好好的疼爱一番。

慕容复留意到段誉正盯着他瞧,回头恶狠狠的瞪过来冷声喝道:“你又在打什么歪念头?”

段誉笑的无辜可亲,摆手道:“哪儿会有什么歪邪之想呢?慕容公子实在多心了。这包三哥还侯在外头,慕容公子是不是……?”

“用不着你这贼人多嘴!”慕容复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向门边走去。开门之后果然见得包不同立于一侧,见了他便颇为谨慎的低声道:“公子爷,方才这客栈里来了些人,属下瞧着似乎不像善类。”

慕容复微一沉吟,“你可瞧见什么熟脸了不成?”

包不同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自打那群人来了之后,这店里头挂着的灯笼,也变得十分邪门。”

慕容复挑眉,“如何邪门?”

“方才本是红灯红烛,只是此刻却尽数换做了绿灯,幽幽好似鬼火,”包不同面色愈加凝重,“只怕是有邪魔外道,在此相聚。”

“邪魔外道?包三哥这说的是何人?他们来人可多么?”说话的正是段誉,他听到包不同所言也觉得心下一紧,若是那段延庆追了过来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然而他还未曾听得包不同开口,便有个幽幽冷冷的声音自远处飘入他耳中,“既知道咱们这些邪魔外道在此相聚,你们这几个小鬼儿还不速速过来拜见爷爷?”段誉只觉得这声音飘忽不定,若隐若现,听着便让人身上一阵寒凉,十分的不自在。

慕容复哼了一声,扬声道:“在下是哪一位高人,不妨出面相见,如此藏头露尾,可是露怯了么?”

那厢听完之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却森森冷冷全无笑意,“你们这几个雄的若是不想死便快快滚吧,那个雏雌儿倒是可以留下来孝敬爷爷!哈哈哈哈!”

慕容复听他胆敢出言辱及王语嫣,方才对段誉的怒气此刻便更是不可抑制,怒声斥道:“竟敢出言不逊,这就要你知道厉害!”说着便纵身一跃,翻身下了楼去。包不同和段誉相视一眼,此刻也顾不上讥诮谩骂了,跟着一同下了楼。

八 千钧一发

慕容复纵身跃下的一霎,楼下的烛火却尽数灭了,只那门边上的一盏灯笼幽幽散着绿光,四周黑暗重重,蓦地听闻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慕容复反手一劈,正砍在一人的肩上。慕容复不敢有片刻犹豫,刷刷几下舞起剑风,回旋又刺中了一人。

好俊的功夫!段誉心下暗自赞叹,四下虽黢黑yīn暗,可却仍能瞧出来慕容复游刃有余的连刺了数人,无怪乎他这人骄傲成那样,确实是有几分资本的。

正在此时,客栈内左首处突然又传来方才那幽冷怪异的声音,“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到我万仙大会来捣乱?当真将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都不放在眼内吗?”

慕容复听得这“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不由一怔,这些人乃是江湖上的闲人散客,品性亦正亦邪,武功有高有低,只是却不肯同任何一个门派交好为伍,江湖上也不常见这群人的踪迹,怎的今日竟会在此聚首?慕容复略一思忖,心想他们人数众多,又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恶人,倒也不必诸多开罪,便冲那边高声道:“在下同几个朋友路过此处,并非存心打扰,得罪之处还请众位多多包涵,如今看来不过一场误会,请众位莫要介怀,还请大人有大量,一笑泯恩仇吧。”

那边听了他这一番话之后,怪笑一阵,冷哼道:“你想的也忒轻巧了,杀了我们的人,扰了我们的事,如今这般不痛不痒的谢个罪便想不了了之么?小娃儿莫要发梦了!哈哈哈哈!”他话音方落,周围便次第点亮了烛光,幽暗的大堂逐渐明亮起来,慕容复一瞧不由大惊,面前少说也站了数十人,而屋子外头,竟还站了数不胜数的人群,只怕有数百人,他便是功夫再高,又如何能从数百人之中无恙脱身?慕容复暗自叫苦,这一日过得可真是艰辛无比,怎的遇上了这样多触霉头的事情。

为首的那人高声笑了几下,指着慕容复粗声粗气的说道:“模样生的细皮嫩肉,下手倒是狠辣!报上名号来,是哪儿来的小娃娃?”

慕容复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姑苏慕容复,见过众位英雄。”

他的名字一亮出去,顿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在场之人有的同他回礼,有的视作不见,为首那人身侧有一长须道人,捻须笑道:“原来是慕容公子,久仰公子大名,今日既遇上了,焉有不讨教两招的道理?”

“慕容公子家传的‘斗转星移’厉害异常,你便不怕么?”忽闻一清朗嗓音响起,慕容复暗自皱眉,这个蠢小子,跑出来插什么嘴!

道人自然不知段誉是谁,见他看着一派书生模样,也算不准此人到底是他方高人还是故弄玄虚之辈,只得耐住性子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段誉笑眯眯的负手而立,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若知道了我的高姓,不就知道了我是何来头?既不能告诉你我的高姓,那大名说与你听也没了用处,还是莫要问了罢。”

道人登时大怒,瞪着段誉斥道:“小娃娃忒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出言不逊么!”

慕容复见状不好,他心中虽恨极段誉方才所作,可毕竟现如今他们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段誉惹这群人发了怒,他们自然也逃不了干系,便同他低声道:“你讨什么口舌之快?他们人多势众,若要真打起来咱们定是没有胜算的!”

谁料段誉仅是递给他一个温软的笑意,仿佛对这些高手满不在乎似的,“我是怕你刚刚……咳,损了身子,怕你吃亏这才下来相帮的。”

慕容复听他提起方才之事,不禁面上一红,狠狠的咬牙道:“你还敢提!”

段誉连忙摆手,“好好好,不提便不提吧,这也要恼一恼么?总归也没有旁人听见。”

他二人这厢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倒像是全然不顾那三十六洞七十二道的妖魔鬼怪了,为首的那汉子大是不悦,刚要开口之时却突然瞥见楼上又下来数人,正是朱丹臣、王语嫣他们。汉子略显浑浊的眼珠儿微微一转,放声笑道:“这小姑娘竟忍不住自个儿下来了,果真是个美人儿,极好极好,慕容公子留下这小妹子,咱们便同你既往不咎。”

慕容复听他三番四次对王语嫣不敬,恼怒已久,冷笑道:“前辈何苦同我们这几位小辈计较呢?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前辈说是与不是?”

汉子一声狞笑,“凭你也敢跟咱们讲条件不成?什么东西!姑苏慕容复又如何?便是慕容博来了,咱们也照样是这话不改!”

慕容复一时气急,怒道:“我好言好语敬你一声前辈,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才是!”

那群人闻言顿时大笑起来,那笑声各不相同,夹杂在一起又是怪异又是刺耳,慕容复手指牢牢按在腰间的长剑之上,心想大不了便同他们拼了便是。他一边向后轻轻退了两步,一边同包、风二人飞快的递了个眼色。若是一会儿真有一番恶战,他二人须得护好王语嫣周全才是。

那道人冷哼道:“瞧这口气慕容公子是瞧不上咱们呢,嘴上的功夫顶什么用?手底下才见真招!”说着拂尘一扬,广袖微飘,眼看便要出招了。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关头,外头却突然一阵喧哗,似乎有什么重物轰然落地。屋内众人的目光也尽数被引了过去,慕容复瞥见屋外似乎置了一座巨鼎,只是却不知里头装了些什么。然屋内数人瞧见这俱是脸色一变,可见是个顶要紧的物件。慕容复知道机不可失,袖中手掌一翻,急凝掌风,再一出手时只听那头“啊”的一声,那道人果然中了他手中的金钱镖。那镖身上头都喂了毒的,道人一瞧流出来的血液黢黑似墨,便知不好,怒喝道:“什么姑苏慕容,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趁人之危用歹毒暗器,算什么正人君子!”

慕容复不以为然,微微一哂道:“君子之道是同君子才有用处,诸位对我表妹甚是不敬,可有半点君子之风么?既然各位以小人之道待我,那在下也只好以小人之道还施彼身了!”

“好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咱们眼下有紧要之事,没工夫同你胡言,速速将解药交出来!”

慕容复笑的亲切至极,“嗳,众位若肯纵我们而去,解药在下自会奉上。只是几位若是执意强逼,到最后也不过是鸡飞蛋打罢了!”

此时那汉子身后的一名中年妇人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她生的丑陋无比,整个人骨瘦如柴,手指好似鸡爪一般,形状可怖,只听她掐着嗓子尖声道:“休要同他废话了!待咱们杀了他,自然能搜出解药来,何必同他讨价还价?”她见那汉子似乎颇为不满,又忙补了一句道:“那小妮子自然给你留着,放心便是。”

汉子如此方甚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振臂一举,身后数百盏灯火顷刻间尽数覆灭,周遭再度陷入一片黑暗。慕容复只觉得面前有一道掌风极快的劈了过来,直冲着自己的面门,他弯腰避开之后长剑出鞘,回身刺了过去,竟刺了个空!

慕容复年少成名,而后立足于江湖,身陷大战无数,‘南慕容北乔峰’在江湖上名头何其响亮。只是现在身处这一片幽暗之中,又是腹背受敌,慕容复也觉得有些吃力心慌了。只在此刻右耳边似有劲风疾驰而过,只他稍一偏头正欲挥剑,左首却又袭来一道掌风,慕容复回身一挡,却正在这时背后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这一掌功力深厚又极快且猛,慕容复本就刚解了毒,元气不足之下,喉头顿时一阵腥甜,哇的一声便吐了口血出来。

包不同听见了动静大觉不妙,却偏偏为护着王语嫣不得离身半步,只得高喊道:“公子爷!你如何了?”

慕容复全凭着丹田之上一口真气吊着精神,勉强回声道:“无妨……咳!”他心中清楚,这一掌下去自己如今少说也弱了六分,不由暗暗叫苦,难道真是天意如此?

就在此时,慕容复耳畔突然传来一道极低的嗓音,携住他的手道:“跟我走!”

段誉!

慕容复想也没想便一把甩开,当下又翻身避开了一人的剑锋,冷声道:“若是要逃,你自己逃了便是!我慕容家的男儿,没有缩头乌龟!”

段誉一把拉过他,用力的钳住他的手腕,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狠辣,几乎是命令一般了,“解药给我!”他猛地发狠,让慕容复也是始料未及,更何况慕容复此刻又负了伤,气势上竟有些输于他了。慕容复挥手舞着剑风,同段誉退至窗边,低声喝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你信我的!那口大鼎定有古怪,他们没有心思耗在咱们身上,只要你将解药交出来,朱大哥又是最巧言善变的,他们定不会有事的!这些人气恼你出言不善,你若留下定无活路!”段誉的语气沉稳而坚定,同白日里那个唯唯诺诺窝里窝囊的文弱世子简直派若两人。慕容复许是被他这股子气焰所慑,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掏出了解药递到他手中。还不待他开口再问上一句,便觉身上一轻,被段誉拉着纵身跃起,破窗而出。

段誉一手携着慕容复,一手自袖中抖落了一颗烟雾散出来向后一掷,并着那瓶解药一起投了出去,朗声高呼道:“解药已留,众位英雄还请手下留情吧!”他口中喊着话,脚下却一刻未停,段誉是何其聪颖**之人,凌波微步只白日使了那几下便已融会贯通。此刻他手中虽携着慕容复,却并未拖慢一步。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之后,两人竟已跑出去了数十里开外了。

九 骤然失忆

段誉带着慕容复也不知跑了多久,这一路下来尽是杂草乱石,毫无人烟。慕容复身上带着伤,若是再拖下去只怕十分不妙。段誉一边急急的寻着可以栖身之处,一边暗骂自个儿不该一时脑热将他拖了出来,如今真是揽了一桩大大的麻烦。

慕容复因着内伤发作,神智已经有几分昏聩不明,全凭着段誉架住他的臂膀才不至于栽到地上,这事情出的太过突然,现如今他却也没有心思去细细回想了。唯有低声同段誉问道:“这是何处?”

“我也不知,那儿有户人家,且待我上前去瞧瞧吧。”段誉扶着他缓缓向前走去,低声问道,“慕容公子,你还撑得住么?”

慕容复脸色煞白,额上尽是虚汗,鬓发都贴在颊边,他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无碍……唔……”

他身上的伤势突然发作,痛的脊骨仿佛都要折了一般,只觉得一阵剧痛之下他便再说不出一个字来,眼前一黑便向前倒了过去。段誉当时正好上前去叩门,并未搀扶着他,慕容复正巧重重的磕在了门外的一块巨石边沿,额角顿时鲜血直流。

“慕容公子!”段誉见状暗叫不好,眼疾手快的封住了他几处大穴。他见那竹屋敲了半晌也无人来应,只怕是处空屋。段誉见慕容复已经如此这般,便也顾不上许多,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慕容复悠悠转醒之时,发觉自己竟躺在一张木床上,头顶是有些灰白的帐子,身上还盖着被褥。他极力思索着事情的始末,只记得仿佛是在那一处荒村客栈吃了一掌,是谁打伤了自己?

然而更让慕容复觉得心中万般惶遽的是,他竟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了。

他低着头细细思索了好一阵子,却仍旧一无所获。自己这个人是谁,此处为何地,自己又为何在此的前因后果,他竟统统想不起来了。

慕容复急着想要起身,却不料刚一动弹xiōng口便是一阵剧痛,那刺麻难耐之感无法言喻,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段誉此时正在外屋,听见这一声便撩起帐子走进房来,只见慕容复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自己,段誉不觉一笑道:“你可醒啦?你这一睡睡去了大半天哩!口渴不渴?我拿杯水给你吧。”

慕容复微微皱眉盯着眼前之人,似乎有几分面熟,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此人的姓名。

他是谁?

段誉转身端着水杯递给他道:“喏,喝吧。你可是运气啦,这竹屋虽然空着,却空了不久的样子,厨下竟还有些米面醋盐,好歹能果腹,晚上倒也不至于饿着肚子。对了,你这伤如何了?头上的伤疼么?”

慕容复怔怔的端着水杯抿了一口,轻轻皱眉道:“还好。”

“那便好,方才你昏过去时我封住了你身上几处大穴,又运功过了真气给你疗伤,否则你现在只怕还兀自昏睡呢。”段誉眼儿眯着自顾自的笑了笑,瞥了慕容复一眼,“你可说说,这个大恩当如何报答?”

慕容复嘴巴张了又合,犹豫了半晌终是低声问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段誉大吃一惊,几乎跳了起来,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实不相瞒,在下这一醒来,仿佛这过去之事都尽数忘记了,在下现在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段誉狐疑的盯着他,颇为不信:“你别是唬我吧?当真不记得了?”慕容复方才确实磕着了脑子,可是却不至于这样一下便磕坏了吧?这人思绪细密,心眼儿多的很,段誉自然要多加几分小心,免得被他算计了才是。

慕容复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澄澈清明,定定的注视着段誉道:“当真不记得了,阁下有恩于我,来日我必定相报。只是这位公子,咱们先前可是认识的?”

段誉见他眸子中波光盈盈,一派淡然之色,并不像是蓄意为之的模样。他这人看人便没有十分的准确,却也有个七八分了,如今瞧慕容复这样子,只怕是真的失忆了。

这下可是好了!你姑苏慕容复的名号忘了,前尘琐事忘了,更重要的是……他二人之前的关系,这人也尽数忘了。段誉心中不由一阵快意,想想昨晚慕容复打过来的两个巴掌,他不由暗自冷笑,现如今你失了记忆,等于是个无用之人,看看我要怎么整治你一番,以作你那两个巴掌的酬谢!

“公子?”

段誉正兀自想着,却听慕容复又开口问了自己一声,这才想到他方才所问自己之事自己还尚未答复。段誉微微一笑,本欲开口说他是自己的家仆,以后方能好好的呼来喝去将他使唤一番。只是如今的慕容复旧伤未愈,面色较之前的晶莹雪白更是显得憔悴虚弱,衣襟处微微露出的半点锁骨更是将这人衬得别有风姿。段誉瞧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望着自己,心里不由一荡,鬼使神差的开口道:“你同我是情人。”

“什么?”慕容复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打量着段誉,“你……你我同为男子……怎么会是……”

段誉既已开口,后头的话便说的越发顺畅,乍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笑道:“是啊,咱们是情人,认识许久了呢!昨儿个夜里咱们在外遇着了仇敌,打伤了你,后来你又伤着了头部,只怕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失了记忆的。”

他说罢之后,心里头暗笑连连,仿佛怕慕容复不信似的,又亲手替他将衣襟拢了拢,又把他额边的碎发抿了过去。段誉做的自然至极,看不出一丝不妥,仿佛……仿佛这两人本就该如此似的。

慕容复怔怔的看着他出神,心中还是有几分不信,“这可是真的?可我怎么一点子印象也没有呢?”

你自然没有印象啦!若是你有我哪敢在这儿胡说八道呢?段誉思及此微微一笑,声音放得愈加温柔低沉,“你连自个儿都不记得是谁了,忘了我又有什么稀罕?我且问你,你可还记着你爹娘是谁么?可还记着家住何处么?”他见慕容复茫然的摇了摇头,笑意更浓,“这就对啦!你瞧瞧,你可不是什么都不记着了?啧啧,你昏迷的时候,可是吓死我了。你若是还不信我,你大腿内处三寸左右有一颗朱砂小痣,你自个儿瞧瞧便知。”

慕容复此刻宛如一个初生婴儿一般,全凭他的说法摆布,他听了段誉这话,又见他笑的颇为暧昧,心想二人过去关系必定亲密异常。结果段誉说是出去等候,他褪了衣袍细细一瞧,果真是分毫不错,心中便更是对段誉的话深信不疑。

“既是如此,我将你忘了实在是对你不住,你……你叫什么?我从前都是如何称呼于你的?”

段誉看他现在的模样,眸子里的亮晶晶的,比之先前不知弱势乖巧了多少,简直恨不得这就将他推倒了狠狠疼爱一番。他眼珠儿一转,笑着携起慕容复的手道:“我叫段誉,你从前都唤我‘誉官’。”他这一番话其实仍旧是试探,若是慕容复听见他的名字神色起了变化,那便说明他这记忆失的别有蹊跷。

只是慕容复却是真的都忘了,闻言极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低声念了一句,复又问他,“那我呢?我的名字是什么?”

段誉笑的极尽温柔甜蜜,眸子之中更是全然一派情深,“你叫慕容。”

“慕容?”

“对,我一直唤你慕容,你可有什么记忆么?”

慕容复低头思索一阵,似乎极为费力的样子,轻轻摇头道:“并无。”

段誉笑的惬意舒心,扶着慕容复躺下之后温声说道:“你先躺一会儿,我方才出门瞧见这四下有不少药草。医理我还是略懂一二,你这伤不喝点药也是不成的,等我一会儿,我去去便回。”

慕容复闻言点了点头,又拉住他的衣袖犹豫了半天,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你自己当心,莫要再被那仇家发现了。”

如今只怕早就跑出了百余里外,那些人哪儿能发现了呢?只是段誉见他如此细细叮嘱自己,心头竟莫名觉得有几分欢喜,遂笑着点头应道:“你放心便是。”

段誉出了竹屋之后便去了后山,此处地势不高,又挨着山涧溪流,寻常见惯的几味药草倒是不难寻的。山泉清澈,一碧如洗,后山偶尔还能撞上几只兔子小鹿之类的。段誉心中想着,这慕容复在此养伤期间,吃喝倒是不愁的了。

其实细说起来,他对慕容复虽说了‘你我情人’这样的话语,心里却是打了一千个一万个主意要去整治他的。段誉从来都清楚自个儿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乘人之危这样的事情上一世他也不是没做过,现下再多做上几次,倒也无妨。

十 幽谷避世(虫)

慕容复伤势未愈,此地又清幽避世,段誉索性便同他在此处住了下来。那日他顺着山麓向下又走了十几里,竟有个不大的村落,段誉大为欣喜,那兔子肉鹿肉虽然鲜嫩,却也架不住天天吃顿顿用。更何况……段誉才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岁数,那鹿肉又是大补的东西,两人睡在一张榻上并肩而卧,段誉着实是吃了不小的苦头。

虽然他哄骗的慕容复信了二人乃是一对爱侣,只是慕容复如今身体仍未康复,而段誉也不知怎了,倒也没太大那方面的心思,终日二人只是一处用膳闲谈,说得最多的便是二人过去的事情。

“咱们是如何认识的?”

“是在一个棋局之中。”

“棋局?”

“是啊,你那会儿神气的紧,都不正眼瞧我的,同周遭众人都招呼了一遍,这才想到我呢!”

慕容复听了颇有些尴尬,迟疑的看着段誉道:“是么?那后来咱们是如何……如何……”

段誉笑意之中颇有得色,一边将炉火上的药罐取下一边悠悠道:“你可知我这一世最得意的是什么事儿?”

“不知。”

“便是咱们初识那天,我救了你三次。”

慕容复顿时大惊,“三次?当时情况十分险峻么?”

段誉点着头如数家珍,“一次是你被棋局所惑,又有奸人拐诱,险些走火入魔挥剑自刎。一次是你差点要被奸人的化功**吸去内力,至于这最后一次嘛……那便是我最快活的事情。”

慕容复瞧他的神色已经猜出了几分,面上一红,却仍旧问道:“何事?”

段誉笑的十分温柔,端起药碗快步走至他跟前,目光顾盼间尽是情意绵绵,“这第三次,是你身中剧毒,走投无路,而我则义不容辞,以身解毒。你且说说,我在一日之内救你三回,该不该得意?”

慕容复道:“果真是的,倒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他见段誉端着药碗过来便想伸手去接,结果扯到伤处,痛的顿时眉头紧皱,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段誉见状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身旁坐下道:“你别动弹了,我来喂你便是。”

慕容复面色微红,颇不自在,“前几日我伤势重,起身不便,现如今我既能起来了,就还是自个儿来吧。”

段誉哪儿肯让他夺过勺子去,佯装不悦道:“你从前没有这样矫情的,不过是喂个药罢了,便是比这亲密上百倍的事儿咱们也做过了,我喂你几口药又怕什么呢?”慕容复听他说那‘亲密上百倍的事儿’,心下似乎是有些明白的,面上更红,也便不再同他相争,低头饮下了段誉递来的一勺汤药。

段誉见他这般听话,心头大为快慰欢愉,喂完了药后更是体贴的用帕子替他擦了嘴角,温声道:“我方才从山下的老乡那里买了只鸡回来呢,晚上咱们便吃那鸡汤吧。”

慕容复闻言点了点头,这几日的起居饮食皆是段誉一人在打点,这人瞧着气质不俗,应当是世家子弟出身,可没想到竟做的一手好菜。两人的衣物多半是拿去山下的人家,付了银子寻人帮着洗净,如此下来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倒也安稳。

慕容复时常觉得好奇,段誉的身家究竟是如何的?而他问起段誉之时,对方只是淡淡一笑道:“不过是寻常平凡的人家罢了,并非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你可莫要嫌弃我才是。”

“岂会,只是你这姓氏,仿佛倒不像中原人士?”

段誉点头笑道:“我爹娘都住在大理,那儿四季如春,山水风光秀美多姿,等你伤势好些了,咱们可以一同回去瞧瞧。”

他这话本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说,慕容复却当了真,颇有犹豫的低声道:“你我之间这样的关系,只怕见了你爹娘,他二人定会不喜的。”

“那倒是不会,我爹娘吵嘴吵了好些年,我娘一气之下便跑去道观里啦。她曾同我说过,若是遇上心仪之人,无论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性情的,只要我喜欢,她就统统没有意见的。至于我爹爹,他是一心一意只想叫我学武,我这些旁的事情,恐怕他没心思再去顾及啦。”

段誉说完见慕容复若有所思的微微低首,心中不免觉得十分好笑,嘴上更是抹了蜜一般,笑着携起他的手放至唇边轻轻一吻,温声道:“我的慕容这般丰神俊貌,能文善武,谁见了会不喜欢呢?”

“你这几日一直问山下的老乡买东西回来,银两可还够么?”

“放心,我偶尔不还打个野兔儿什么的?以物易物也是可以的。”段誉忙活完了手头的事务,回过头同慕容复轻轻笑了笑,“不会让你饿着的,这点子能耐我还是有的。要不,我去寻些生财的法子?”

慕容复笑着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银子这东西够花就成了,总归是身外之物,要那么多却也无用。”

段誉听了颇有兴致的挑眉笑道:“那你且说说,什么不是身外之物?什么又是个有用处的?”

“若论鼎盛之物,当属权势了吧。这人有了权,才能广揽天下盛物,更可大展宏图。”

段誉听了他的话心中微微一惊,定定的瞧着他,慕容复见他但笑不语的望着自己,一时间竟有些脸红语塞,颇不好意思的偏过头道:“你瞧我做什么?”

“你这样好看,还不该让我瞧一瞧么?”段誉笑盈盈的悠悠说道,“你这话说的实在,权势着实能够掌控人心,耀花人眼。只是若空有钱权,心里头却空落落的没个着落,岂不更是苦也?”

慕容复听罢微一沉吟,“那若是你说,这世间什么才是顶要紧的?”

“若要我说,那黄金罍、白玉杯,五花马、千金裘都不是顶重要的,只要能与心爱之人走遍大江南北,看尽山河风光,热了便寻一处清静地方嬉水避暑,冷了便偎在火堆旁互相暖着手。若是有这样的日子,便是钟鼓馔玉,又何以为贵呢?”

慕容复听了他这一番话,瞧着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个儿,还道这段誉对自己竟有如此深重的情意,心头不禁大是感动,也止不住的点头道:“你说的是,若真能有这样的日子,那便像神仙一般了。”

段誉心中苦笑,说的是极轻巧,上一世他费尽千辛万苦娶到了诗音,可她心中却根本没有自己,从来都只有李寻欢一人罢了。这般情意缱绻,如斯恩爱之事,却也只能想想罢了。

两人心绪各异,却也均为察觉到彼此的不对,段誉想起厨下还煨着鸡汤,便先进了后厨去。他一边品着鸡汤的味道,一边暗自懊恼,本来他是要好生作弄这慕容复一番的,现如今怎的倒真像是一对恩爱眷侣一般了?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可是若要他现在真去对那慕容复恶语相向,却又让他有几分不忍。那人失了记忆之后性情同先前大不一样,对自己处处倚仗信赖。被他那眼睛一盯,段誉便总觉得有些下不去狠手了。

何苦在意这一时半刻呢?若是让他情根深种,日后再连根拔起,岂不更是得个痛快?段誉如是想着,心中顿觉好受了许多,待鸡汤熬好之后,便端去了里屋,同慕容复唤道:“慕容,尝尝我煨的鸡汤,当心烫。”

慕容复见他递了汤勺过来,想起下午喝药那事便索性也不再推辞,咽下一口之后笑着赞道:“誉官,你手艺真当是极好的,前几日瞧你会料理那些野味不说,连鸡汤这样的东西你也能弄的如此道地。这味道简直就同……就同……”

“就同什么?”

慕容复眉头紧蹙,他脑海中方才分明闪过一个极熟悉的身影,那人仿佛是个女子,同自己牵袖叙话,极是亲昵。可这身影却稍纵即逝,慕容复想的面色都变了,却仍是记不起这女子是何人,同自己又有何干系。

“慕容?”段誉瞧他脸色不好,不禁伸手在他眼前一晃,“你怎么了?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啊?”慕容复被他这一声猛地一下唤回了心神,他怔怔的盯着面前的段誉,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对。似乎方才那女子才是同自己最为亲近之人,而非眼前的段誉……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鸡汤不对胃口么?还是太烫了?”段誉边说边轻轻抿了一口,皱眉道,“没什么毛病啊,可是伤口又疼了?”

不,不会的。段誉这几日对自己处处关切事事在意,这样的情真意切又岂是能假装出来的呢?更何况他方才同自己说的那一番话,若是没有情意在里头,是决计说不出来的……慕容复暗骂自己多心,竟对段誉这般猜忌,为作遮掩连忙拿起另一只汤勺舀了一勺子鸡汤,颇不自然的递到段誉口边,低声道:“没事,只是一下怔住了,这鸡汤味道极好,你也尝尝。”

段誉笑眯眯的张嘴喝下,只见面前的慕容复一张俊脸肤白胜雪,许是天热的缘故,额角微有几颗细细的汗珠。他一伸手宽大的袖子便向后落了些,露出一截子手臂来。段誉暗自想着,人人都说那明眸皓齿的,他这双眼睛黑似点漆,神若秋水,却连这手腕也如皓玉一般……他这般瞧着,心中不由一荡,伸手轻轻搭上了慕容复的腕子,低低唤了一声,“慕容……”

十一 良辰美景

慕容复未想太多,料想不到段誉此刻的心思,含笑道:“怎么?”

段誉微微一笑道:“无事,只是想着这几天你都未能沐浴清洗,必定燥的很了。后山有处浅潭,水清透的很,等用罢了饭后,咱们一同去吧。”

慕容复听了果然欢喜,如今天气闷热的厉害,他这几日伤重一直在床上将养,自个儿都觉得这头油味儿不甚新鲜的。如今听得段誉提起,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道:“极好极好,等吃完了咱们就去。”

二人用罢饭过后,外头已是一片漆黑,唯有点星朗月照的一丝光亮。段誉取了件外袍给他,又拿上了替换的干净衣物,执起他的手道:“走吧。”

这山林之中便是炎炎夏日,到了夜里也是凉风阵阵十分舒爽,约莫走了不一会儿便可听到潺潺溪流的细小水声,沿着溪边慢慢走上片刻的功夫,便到了一处极开阔的湖泊边上。映着月色,水波微微的晃漾波荡,四周似乎有些水草荷花,幽幽的泛着香气。

慕容复见了这水已是十分心痒,转头同段誉道:“这便洗吧?”

“急什么?总要褪了衣袍才是。”

许是骨子里头那根深蒂固的修身秉性,慕容复颇有几分踌躇道:“若是让旁人瞧见,岂不是有碍观瞻?”

段誉失笑,“且不说此地荒凉幽僻,便说现如今都这个时分了,谁还有心思出来闲逛呢?且快洗吧,洗完速速回去便是了。”

慕容复实在是抵挡不住这一汪清水的诱惑,终是点了点头,将身上的衣袍尽数褪去之后,只余一件中衣蔽体,缓缓走进了水中。

这水清澈明净,刚一沾身虽是让人一阵寒意,可是片刻之后便只觉全身燥热尽退,慕容复索性整个人埋入水中,将满头青丝打湿之后又忽然向后一甩,转身同段誉笑道:“下来啊!你不嫌弃热了么?这水舒服的紧,快下来洗洗吧。”

段誉眼前看到了一副十分奇异的景色,月明星稀,清风拂的湖面起起落落,慕容复一身衣衫尽湿透了,贴在他略显单薄的颀长身体上,水珠在他皎白的面容上闪出剔透的光泽来。如此的良辰美景,月下佳人,段誉竟有些瞧呆了。

慕容复见他呆呆的望着自己,不知他有何心思,微笑道:“有什么好瞧的?”

段誉适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模样,心中大为懊恼,笑着搪塞道:“无事,只是怕那凉水激了你的伤势,如今一看到是无碍的。”说话间便也将衣袍褪去,然而他却只着了一条亵裤,赤|裸着上身便下到了水中。

皮肤刚一触及到水面,段誉顿时被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由连声道:“好凉好凉。”他又瞧慕容复一副安然闲适的模样,笑道:“你便不觉得凉么?”

慕容复微笑,“哪个像你这般,赤着臂膀便下水了,刚一碰着总是会有几分凉意的,忍忍便好了。”

段誉瞧他笑的十分好看,眼珠儿一转坏笑道:“我肯等不来了,不如……还是你想帮我暖和暖和吧!”他话音方落便回身一揽,恰好将慕容复牢牢圈住,这是他头一遭这般搂着慕容复,只觉得此人身材有些过于瘦削了,抱在怀里并不似女子那般温香软玉触手绵绵,不由挑眉道:“你也太瘦了些,在这般下去,抱着可要硌手啦。”

慕容复此时功力尚未复原,还不待他察觉便已被段誉抱了个满怀,此时又听他说出这般话语,不甘示弱道:“那你不妨去找个女子,或是……寻个胖子!哈哈!”

“胖子我可不要,肥腻腻的想起来便兴致全无,至于这女子嘛……”段誉似乎颇为难似的,轻轻摇了摇头道,“也是不好,琐碎心思太多不说,还极难揣测。说来说去,我瞧着唯有你是最佳,硌便硌点儿吧,左右我忍忍便是啦。”

慕容复听他话音之中似乎饱含着极大的委曲求全之意,没好气道:“你可千万莫要将就,免得误了终身。”

“照你这般说,是要圈我一辈子啦?”

“谁说过这话?你……”慕容复不禁抬头去瞧段誉,只见他一双眸子含着七分笑意三分柔光,温温的望着自己,再想起二人现在这暧昧的姿势……慕容复面上不禁一红,低声道:“你先将我放开。”

“放开做什么?这样不是暖和些?”

“我觉得热了……先放开我……”

“热?”段誉颇为玩味的打量了他几眼,恍然大悟一般点头笑道,“可不是要热么?你这捂得这般严实,不热就怪啦。”说着便不由分说扯开了慕容复xiōng前的衣襟,露出一大片赤|裸的xiōng膛,毫无遮掩的展露于段誉面前。

“如此,便不热了吧?”

慕容复因着功力未复伤势尚在,对他着实也没有什么法子,只得任他摆布。更何况这几日下来,慕容复早已牢牢认定段誉便是他的心爱之人,即使如此,两人玩笑打闹,也是应当应份之事……他虽是觉得有些怪异羞涩,却不想拂了段誉的好心情,暗自咬了咬牙,也只是微微偏头并不理会他罢了。

段誉被他这幅模样似乎弄的大受鼓舞,这几日的鹿肉鹿鞭吃的他的是血气狂涌,此刻慕容复全身湿漉漉的被自己搂在怀中,一张俊容微带绯红,段誉哪里还忍耐的住?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狠狠的箍住慕容复,声音却十分的温柔低绵,在慕容复的耳畔轻轻呵气道:“慕容……”

慕容复原本于这上头就无甚经验,除去少年之时家中长辈曾安排了婢女服侍之外,平时再无男女之事。更何况他一门心思投身大业,于这□上头看的极淡,同女子欢好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算上先前同段誉的那一次也越不过十回去。他如今记忆尽失,就更是如同白纸一般了,听得段誉的声音似乎有些难耐,慕容复朦胧之中似乎是有些明白的,可是,却又有许多不懂之处……

段誉见他不语,只当他害羞默许了自己,手指轻轻的于他身上活动抚弄。上一回那经验恐怕实在称不上美好,这次反正兴致也是极佳,倒不如让他也尝尝这个中美妙滋味……

若说起段誉,虽然他上一世对男人也是无甚兴致,不过年轻时候为图新鲜,也试过和男子欢好的滋味。更何况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男子身上何处最是敏感,其实还是男子最为清楚。他只稍稍撩拨了三两下,便已经听见慕容复偎在他肩上轻喘出声了。段誉心中又是得意又是快慰,想着上一回你用我解完了毒连个谢字都无,便一脚将我踹下了床去,还又踢又打好不威风,如今我便要你再雌伏于我身下,还要你是心甘情愿而为之!看看你往后,还要不要那般神气威风!

他这人其实算不上什么十恶不赦无凶不作的歹人,只不过是心眼略小些,心机略深些,手段略毒些。若非要说起,正人君子是谈不上了,只能算是个略奸险的邪人君子吧。

慕容复只觉得刚刚才凉快下来的身上仿佛有一团野火不住的烧着,所有被段誉轻抚过的地方似乎都变得滚烫不已,心里头砰砰跳的厉害。他颇有些难耐的抬头看向段誉,低声唤道:“誉官……”

段誉被这声誉官弄的全身都一阵舒坦,十分满意的微笑道:“怎么了?可是难受么?”

慕容复急急的点了点头,皱着眉头伸手握住了段誉的手臂,轻声道:“我觉得自个儿怪的很……分明在水里头却热的很难过……仿佛有把火似的……”

“可是觉得难以纾解?我若是这样摸摸你,会不会好些?”

段誉的手正在那羞于启齿的地方活动,慕容复低低的‘啊’了一声,双眸轻阖,无力的靠在段誉肩上。可不一会儿段誉的手便撤了回去,他不由皱着眉头道:“誉官……”

“还想要么?若是想要,便求求我。”

慕容复微微睁眼,神色迷离而朦胧,眸子中仿若隐隐有水汽一般,覆在段誉手臂上的指尖忍不住轻轻扣住他,低声道:“唔……”

“这是什么意思?想要不想?”段誉好整以暇的笑看着他,手上有意无意的撩拨着,他有的是耐心,并不急于一时。

慕容复最终似乎是被席卷而来的情|欲击溃了理智,微微的点了点头,声音拖得有些绵长,“快……誉官……”

段誉终是心满意足的展颜一笑,在他额上似奖励一般轻吻一下,“莫急莫急,这就满足你……”

碧水幽幽,花香渐浓,二人纠缠在一起的身躯和那引人害羞的声音,连月儿也觉羞涩,轻轻寻了片云彩将自个儿尽数覆住。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了自己,同面前这人……

十二 故人相见

段誉这日下山,同村落中的老乡用鹿肉换了些米面,那大娘这些日子时常见他,已经是极熟络的了,临走时硬要让他再带上一筐红枣,不由分说的塞到段誉的怀里,“你不是说你家媳妇一直病着哩!这女人啊就是要多吃点枣子,赶紧拿回去吧,莫让你媳妇久等着。”

段誉抱着一筐红枣哭笑不得,当初他频频下山,村民均好奇他缘何一人,他也未想太多,随口便说家里边儿媳妇一直病着,不便出门,这才须他事事亲躬。谁知这话儿他是随口说说的,老乡们却是牢牢记下了。

媳妇儿么?段誉颇为玩味的笑了笑,心里头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什么,想起那人的身影,段誉猛的提气,这凌波微步已经用的十分纯熟,脚下如腾空踏云一般,飞似地奔了回去。

“慕容,我回来了。”

慕容复听到这声音十分欢喜,转头冲他微笑,“你回来了?诶,哪儿来的枣子。”

“唔,山下的葛大娘应是塞过来的,等下洗洗吃吧。”段誉含含糊糊的一下带过,笑着抬头道:“你今日可有运功?觉得可还吃力么?”

慕容复点头,“比之昨日稍有精进,只是时间久了仍觉颇为费力。我心里头想着,慢慢来便是,这事儿急却也急不得。”

段誉微笑,“说的可不是哩!你自个儿能想明白这点,我也就放心许多。你瞧,上回打得那只雄鹿,我将肉换了米面回来,这鹿皮我让刘老爹帮着弄了弄,正好当个毯子使。这山里头到了夜里,风又急又凉的,正好用它御寒吧。”

“到底是你想的周全,这样一整块剥下来,那刘老爹的手艺可是真当不错。”

段誉笑盈盈的凑上前来,声音压得低沉,听在耳中无端生了几分暧昧出来,“这毯子铺在地上也可,原来我总怕地上凉着你,这下可是不怕了。”

“地下?”慕容复颇是不解,疑惑道,“好端端的有床不躺,何苦要去躺那地板呢?”

段誉哈哈大笑,搂着他温声道:“你可真真是单纯极了,老是在床上也怪没意思的,换个花样不好么?其实那日在水中也是不差,只是现在天气愈凉了,我又怕冻着你……”

慕容复便是再怎么愚笨,听到此处也明白了过来,一时面色涨红指着段誉,“你……你……”说了半晌,竟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段誉不以为然的笑道:“怎么了?脸皮子这样薄,做都做了,还怕嘴上说说么?”

“你快住嘴……不懂得什么叫非礼勿言么?”

段誉见他又是羞赧又是焦急,心下不觉好笑,悠悠道:“我哪儿不知了,若说起这个,原先有那么个人,才是真真的不知呢。什么话无论香臭都要说上一说,分明自个儿生的其貌不扬,旁人说他两句还要好生气恼。文辩不过我,武打不过我,却还偏偏时常要同我讥讽两句。啧啧,你说这人是不是有趣的紧?”

“怎会有这样的人?不过他若只是嘴上要强的话,兴许倒不是什么险恶之人。”

段誉心想,除了你慕容公子的家仆包不同,哪个还能这般神气?那目中无人倒是学你学了十成去。他正想着,却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声响,仿佛有人在叩门。

“可有人在么?烦劳给开个门吧。”

段誉一惊,同慕容复对视一眼,见他神情也是不甚轻快。这儿因着偏僻荒凉,鲜有人至,他二人在这儿住了将近半月,还从未有人前来叩门的。如今门外那是个男人的声音,见屋内久久无人言语,仿佛同他的同伴低声说了些什么,而后复又敲了两下。

“主人家?可在家里头么?”

“誉官,要不要开?”慕容复以唇语默声问道,他如今功力不比先前,倘若来人是那打伤他的大仇家,那可就是万万的不妙了。

段誉心下亦觉十分犹豫,来的人若是邪魔外道,或是那七十二岛的人,届时打斗起来自个儿定然占不着优势。可若是武林正道人士,见了慕容复焉有不认得的道理?到了那时便更是大大的麻烦……

思前想后,这门竟是万万不能开了。

他同慕容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走至门边,顺着竹缝向外瞧去,男子身形高挑无法看清面容,可他身旁却带了一个身量不足的女童。段誉正暗自纳罕,却不料就在此时忽然听得门外那女童冷笑道:“主人家何必偷偷摸摸的私窥咱们?大大方方开门便是,自有你的好处。”

那女童瞧着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可声音却十分年迈,老气横秋。更何况自己同她一门相隔,他段誉也不算什么武学外家,竟还是被这女娃娃抓了个正着!段誉额上不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女娃娃是什么来头?莫不是什么世外高人、金身仙童吧?

门外之人见他仍不肯开,复又冷笑,“我身旁这和尚心肠柔善的很,定不会取了你性命的,有什么可惧怕?”

和尚?段誉心念一转,想想方才那男子之声听着确有几分耳熟……这女童似乎功力极深的模样,若是他再这般执意拖延,只怕她闯也要闯进来……段誉心下一横,大不了赌一把便是,他段誉一向运气极好命数极佳,这次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如此想罢,他深吸了一口气,递给慕容复一个戒备的眼神,缓缓的将门栓拉掉,推了开来。

门外确是一个僧人带着一位小小的女娃娃,那僧人憨厚耿直的面容在瞧见段誉之后登时又惊又喜,忍不住惊呼道:“段公子!”而他目光向内一瞟,瞧见面色冷凝的慕容复之后便更是大为讶异,简直有些结巴了,“慕……慕容公子?你们二人怎会一齐在此?”

这和尚不是旁人,正是虚竹。那晚段誉携慕容复自窗而逃之后,他却yīn差阳错的到了那‘万仙大会’之处,因缘巧合之下救了他身旁这位女童。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让那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闻之变色的缥缈峰灵鹫宫宫主,天山童姥。她为掌控诸人,给他们用了‘生死符’约制,稍不能称心如意,便不赐解药,让众人毒性发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天山童姥练了一种极邪门的功夫,名唤‘八荒**惟我独尊功’,主攻手少阳三焦经,修炼之时每日正午须得吸饮鲜血,不然便会经脉逆行,唯有死路一条。虚竹这几日迫于她的诱拐哄劝,寻了些鹿血给她。只是她此时却须得有一安静之处运功调息,一路走来皆是荒芜人烟,却不料竟误打误撞找着了段誉他们这处竹屋。

段誉见是虚竹,也是十分惊诧,笑道:“竟是虚竹大师,快快请进吧。”说罢他又回头同慕容复微微一笑,“这是咱们从前的朋友,是个极好的人,不用担心。”

虚竹瞧出慕容复的异样,纳罕道:“慕容公子这是怎么了?不认得小僧了么?”

段誉引着二人至石桌前坐下,苦笑道:“他前阵子失了记忆,如今谁也不认得啦!”

慕容复神情也是十分困惑,望着虚竹道:“这位大师同我从前是认识的?不知如何称呼呢。”

“慕容公子不必客气,小僧法号虚竹。诶?怎的不见慕容公子的家仆,还有公子身边的那位王姑娘呢?”

“王姑娘?王姑娘……”慕容复剑眉紧锁,似乎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可想了半晌头都隐隐作痛,却仍是想不出来。

“慕容公子连王姑娘都忘了?”

“谁是王姑娘……谁是王姑娘……”慕容复脑中似乎有个女子的身影来回浮动,却怎么也瞧不真切,想不起来。

段誉见他面色都白了,不禁在心中暗骂这虚竹多嘴,低声道:“慕容,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还是先回屋歇息片刻吧?”

慕容复深吸口气,见段誉面露忧色,不忍让他为自己担心,加之经方才一事确实也有些头疼不已,便点了点头道:“我先进去躺一会儿,你招待虚竹大师吧。”

待慕容复走后,段誉轻轻吁了口气,似笑非笑的抬头同虚竹道:“他如今记忆尽失,越是提起从前便越是头疼难过,虚竹大师还是莫要再提了吧。对了大师,你身旁这位……这位小姑娘是?”

天山童姥伶俐的抬起杏眼,冷哼道:“什么小姑娘大姑娘的,我是你姥姥!”

虚竹瞧段誉被天山童姥这一句话惊得瞠目结舌,连忙在一旁解释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段誉听罢之后连忙问道:“既是你也见着了那七十二岛、三十六洞之人,可瞧见我家那几位哥哥了么?还有慕容公子的家仆和王姑娘?”

虚竹摇头道:“未曾见过,所以方才小僧一见慕容公子才失口问了那几人之事。不过当时也并未有尸身横陈,段公子请放心,想必他们已经脱离险境了。”

段誉苦笑,“但愿这般吧。”

此时那天山童姥突然开口道:“眼瞅着便要到了正午,小和尚,还不快出去给姥姥寻药?”

虚竹愁眉苦脸连连摆手,“小僧不干了,说什么也不干了,如此杀戮连连,佛祖定不会饶恕小僧的!”

天山童姥怒极,“你这个蠢和尚!杀一个是杀,杀两个杀四个还不都是杀?可有什么分别么!若不是姥姥我现在功力未复,岂用得着你动手!”

段誉在一旁听得好奇心起,不由问道:“姥姥需什么做药?虚竹大师若是为难,我去替姥姥寻来也是一样的。”

天山童姥闻言转头,上下打量着段誉,点头道:“你倒是有些孝心的,简单的很,我只需一碗鲜血即可,每日一碗,须最新鲜干净的。”

这人练得功夫果真是邪门,竟每日都要饮鲜血一碗,段誉心中暗暗咂舌,可是听方才虚竹所言,这天山童姥功力极深。眼下慕容复虽是每日运功调息,功力却始终难得进益,若是得她相助……

段誉笑眯眯的点头道:“自然自然,只是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姥姥帮个忙吧。”

天山童姥冷笑,“你这后生,还同姥姥开起条件了不成?”

“晚辈岂敢,只不过此事于姥姥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姥姥德高望重,武功超凡,请姥姥只当可怜可怜小辈儿吧。”

天山童姥略一沉吟,忽然怪笑一声,“若是换了旁的男子,姥姥我早就有一百种法子能让他求死无门了!不过,你是这蠢和尚的旧识,又十分乖觉。罢了,你说吧,我听听是什么。”

段誉大喜,拱手作揖道:“如此便多谢姥姥了,方才那慕容公子被七十二岛不知何人的掌力震伤,还望姥姥大功告成之后,助他一臂之力。”

天山童姥瞧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这神情出现在一个女童的面上十分诡异,她悠悠同段誉道:“你怎么为他这般上心?你们是何关系?”

段誉一怔,总不能说是自个儿这几日对他又欺又骗,占了他身子数多次,心头觉得有几分愧疚之意这才开口求她的吧?他眼珠儿一转,面露苦笑道:“实不相瞒,这慕容公子是那王姑娘的心上人,他若有个三长两短,王姑娘定然伤心欲绝。只要能得见王姑娘欢颜,在下便是死也甘愿!”

天山童姥闻言大笑,声音仍是十分苍老,“好好好,倒是个痴情种子!既我已经应下了你,那你放心便是,现在赶紧去帮我寻一碗鲜血回来。”

段誉欢喜的点了头,同虚竹道:“大师且在此稍等上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罢便风一般出了门去。

十三 转危为安(虫)

段誉如同脚下生风一般,不到半个时辰便拖了一只半大的梅花鹿回来,同天山童姥笑盈盈的说道:“我想着那老鹿皮也厚实,肉也糙了,想来血也不能够好喝,便给姥姥寻回来了一只雄雏儿,姥姥瞧瞧可还成么?”

天山童姥笑道:“你这后生倒真是极会来事儿,懂得孝敬。和尚,还不去将那鹿宰了。”

虚竹闻言连连摆手,“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僧决不助长杀孽之事。”

“嗳,何须大师动手,我来便是了。”段誉说话间便从厚底靴筒中取出一把匕首,森森凉凉的白光一闪,便听得那小鹿痛的不住呜咽。段誉本欲将血放到个大碗中,可还不待他去寻,便瞧见天山童姥眼中精光一闪,呼道:“午时到了!”便一下子飞扑上前,用嘴接住小鹿身上不断冒出的潺潺鲜血。那小鹿身上被割了口子,又血流不止,力气十分微弱,只能任由天山童姥咕噜咕噜的吮吸着它的血液。虚竹目不忍视,只得偏过头去握着佛珠,口中为这小鹿喃喃念起了往生咒。

莫要说是虚竹,便是段誉也觉得此般事情未免太过残忍了些,只得同自己说这小鹿便是不被她吸干鲜血,等下子也是要被宰杀割肉的,终归难逃一个死字。

天山童姥不一会儿便将这小鹿吸的活活痉挛而死,只见她极是满足的抹了抹嘴角,走至一旁盘膝坐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又练起了那“八荒**唯我独尊功”来。段誉见她鼻中竟喷出白烟,不免觉得又是新奇又是惶遽,同虚竹小声问道:“姥姥这功夫练得好生与众不同,不仅要茹毛饮血,练功之时还云绕雾缭的,实在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虚竹神情却甚是悲痛,“就因为她的这门功夫,这几天已不知枉死了多少小鹿和兔儿,小僧本是佛门中人,如今却要亲自助她行凶作孽,实在是罪过,罪过!”

段誉知道这和尚最是个死心眼的,一心挂记着他的清心戒律,当下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在这时,忽然听得天山童姥起身吩咐道:“段小子,你去将那鹿肉料理了吧。”

天山童姥此刻仍是那女童模样,面容是十分的灵动可爱,只是配上眼中的yīn森之意和说话时苍老年迈的声音,整个人显得十分莫名诡异。段誉听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心下虽然不喜,却仍是点头应了下来,托着那死鹿进了后厨,将它剁成几块,肚皮那一块便索性直接寻了根木棍,生了火慢慢烤着。此时段誉忽然想起,慕容复仿佛还在内室。

倒也是时候唤他起来了,弄饭一事十分枯燥无聊,有他在一旁陪着说说话儿倒也是好的。段誉如是想着便洗净了手进了内室,只见慕容复一脸怔忪的立于窗前,瞧着外头那几片榕树叶子,连自个儿进屋也没个反映。

“想什么呢?”段誉走过去极自然的从后头拥住了他,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语气十分温柔,“醒了也不出来寻我,好大的架子呀。”

他这话自然是玩笑之语,若换做往日慕容复少不得要回过头同他说笑一番,只是今日慕容复却只是微微一哂,侧过头道:“无事,你方才可是出去了?”

段誉点头,“是出去了,那天山童姥是个十分了不得的厉害人物,若能得她相助,你功力复原便指日可待了。只不过她如今须调理上十数日,每日午时饮下鲜血,等她大功告成,便替你运功疗伤。说起来,要不是咱们两人的武功心法差的实在太多,我这根基底子又不够稳固,也不用巴巴的等着她了。”

慕容复转过身来微笑道:“不急,只要她没有害咱们的心思便好。对了,那王姑娘究竟是谁?你方才说她倾慕于我?”

段誉心底一惊,只觉得后背都凉了半截,难不成方才同天山童姥那番话让慕容复给听去了?若真是如此,那自个儿这谎言骗局可就当真无法圆续了。慕容复目光澄澈的望着自己,一言不发,瞧得段誉心中更是没了底,手心都隐隐有些发汗。他定了定心神,深吸口气道:“你方才听见了什么?”

慕容复道,“方才我说头疼想先回来歇息,后来突然想起忘了嘱咐你要小心那女童,遂又折了回去。结果刚到了门边时,便听到你们在里头说我是那王姑娘的心上人,后头仿佛又提到什么死也甘愿的,那会子正好有只惊雁自窗外飞过,我也听得不甚真切,只是那王姑娘到底是谁?为何连那虚竹大师也问我她怎么不同我在一处?”

段誉听了他这番话之后,心头不由重重的松了口气,微笑道:“那王姑娘是你的表妹,自小便对你爱慕有加,是个极标致的人,你也想不起她了么?”

慕容复眉头紧锁,摇了摇头,“想不起了,脑子里头仿佛有个朦朦胧胧的印象,隐约觉得那就是她,可是却总是像隔了层纱一般,瞧不真切。”

段誉佯装醋意横生,不悦道:“你失忆之后连我叫什么都不记着了,却还心心念念想着你表妹的身形轮廓,我可实在是好伤心呐。”

慕容复闻言急的连忙辩解道:“你瞧我刚醒那会儿,连自个儿的姓名都忘干净了呢,想起她也是后来的事儿了,她如何能够与你相较呢?”

这一番话听的段誉极为舒坦,似是奖励一般在慕容复唇角轻轻一吻,笑道:“这就对啦,不过我有些话要嘱咐你,你可得记好了。”

慕容复点头,“你且说吧。”

段誉执着他的手悠悠道:“咱们之间的情分虽浓,只是放在旁人眼中,总有些人是觉得咱们这样的关系不容于世的。那虚竹大师乃是佛门弟子,必定甚重礼教,那天山童姥非同常人,我也琢磨不透她的心思。总归在他们跟前,你我便以朋友之名相待吧,你需唤我段公子,我亦须唤你慕容公子。”

慕容复听了心里虽是觉得有几分不快,这好端端的两人隐居,偏偏凭空冒出来这两人,真是惹人讨厌的很。可是他听段誉说的言辞恳切,又想那天山童姥可以助自己功力恢复,这心头的不快暂且也只得先压一压了,遂同段誉点头道:“我记下了,你放心便是。”

二人一并去后厨将那鹿肉烤了个金黄焦脆,十分诱人,段誉又用余下的肉炖了盅鹿肉汤,肉炖的烂熟,汤更是清香,另有两道青菜也是为了虚竹作想。菜饭上桌之后,段誉将那二人招呼过来,四人围坐在桌前,虚竹同天山童姥道:“现下既然有段施主他们照料你,小僧也该赶回少林了。”

天山童姥杏眼怒瞪,“不成,我不许你走。”

“小僧是奉命出来寻师叔伯他们的,如今遍寻不着,实在也该回去复命了。”

天山童姥冷笑,“你这和尚,如今不听话了是么?”

虚竹浓眉紧蹙,“段施主和慕容施主的武功皆是不弱,倘若那些人真的寻了过来,他们想必也可助你一臂之力的。”

天山童姥冷哼一声,似是极为傲慢,“等那群人找来了,我也已经恢复了十**岁的功力,哪里还需要人相帮呢?”

虚竹被她这话一提点,这才惊得呼道:“你……你仿佛比前两天时候长大了一些。”

“真是个蠢和尚,有什么新奇?我这八荒**唯我独尊功虽说十分厉害,可每三十年,我便要返老还童一次。这回复功力的时候,每过一日,功力和容貌便与日俱进一重。你今日若是敢走,我要不了几日光景便可追上你,到时候我就在你面前杀光周遭所有喘气儿的活物!你走到哪儿,我就杀到哪儿。”

虚竹对她这般残忍行径大为厌恶,长叹道:“作孽作孽,你又何苦如此?”

天山童姥收起脸上的笑意,眼眸之中大有愁意,“如今你得了无崖子的毕生内力,有你在一旁为我保驾是最好不过。这段小子和慕容小子,一个重伤未愈,一个内力及不上你,哪一个也不如你强。你若真是要走,现在我便让段小子去捉十只梅花鹿来,一只只活活杀了!看你忍不忍心。”

“可是,你这还需几日才可恢复功力?”

“这功夫我自六岁起练,三十六岁之时,我用了三十天时光。六十六岁时,我用了六十天时光。如今我九十六岁,自然要用上九十天。”

虚竹大惊,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你竟都九十六岁了?九十天……自我救了你那日起才过了五六日,岂不是还要再等上八十几天?”

天山童姥点头道:“不错,现如今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那些乌合之众尚且好说,但若是被我的大仇敌知道了,姥姥我只怕无力抗衡!不妨你留下,姥姥教你独门的心法和武功,你看如何?”

段誉在一旁听着,心中也有了几分计较,出言劝道:“虚竹师父,佛家不是讲究一个‘缘’字么?你既能同姥姥遇上,又yīn差阳错下得了她师兄的毕生真传,可见已是有缘。既然有缘,就不妨再多留些时日吧,我还有些话也想问大师。”

虚竹见段誉开口,更是不好推辞,只得点头道:“阿弥陀佛,既然段施主也如此说了,那小僧便再多留几日吧。只是那心法武功,小僧乃是少林寺僧人,这些旁的功夫是万万不可学的。”

待众人用罢了饭后,段誉打理一处小屋给天山童姥,虚竹不愿他劳烦,只说睡在外间即可。打点妥当之后慕容复同段誉回了里屋,方低声道:“那天山童姥的武功好生邪门,分明瞧着是个不大的女娃娃,竟都九十六岁了!武学之深,实在非一朝一夕便可尽数揽获的。”

段誉听他这话中似乎意有所指,不由问道:“你这话时何意?难不成你想学她那功夫?”

慕容复摇头道:“你没听她说那功夫须年幼之时连起?咱们如今这样的岁数,早早便误了那年头。只是我想着她方才既说要传授虚竹武功,她这样古怪的人,一定有些惊世骇俗的功夫。那和尚呆呆笨笨的不懂变通,你难道就愿意错失了这机会不成?”

段誉一听便明白了过来,“你想学她的这门功夫?”

慕容复颔首,“我如今功力未愈,学起来只怕吃力些。然而我不行,你却是可以的。那天山童姥就算执意要让那小和尚学,顶多你们二人一起便是,两人为她抵御外敌,总比一人来的放心的多。”

段誉抚掌大笑,伸手搂过慕容复道:“我的慕容果真是聪明,这一会儿的功夫竟想了这样多呢。极好极好,这法子想的实在是妙,我可不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慕容复眼梢眉角尽是笑意,轻声问他,“你待如何谢我?”

“方才吃了那些滋补的东西,如今你想必也有些耐不住了吧。”段誉颇为暧昧的笑了一笑,忽然发力将他一把抱起,声音越发的低沉悠长,“咱们如今顶要紧的一件事儿,自然就是……”

慕容复面上绯红,侧过脸不去瞧他,却引得段誉更是一阵悸动,忍不住俯下|身子轻吻住他的眼睫,低声道:“我这便好好的谢你……”

十四 拜师学艺

这日一早,段誉起身之时瞧见童姥已在屋外打坐调息了,段誉只觉的她的模样仿佛真是比那日见着时候略长了一两岁,待她一套内功打完,睁眼见着段誉杵在一旁,毫不客气的吩咐道:“段小子,早膳可备好了么?”

“自然是弄好了的,怎么不见虚竹师父?”

童姥嗤的一声笑道:“那蠢和尚自个儿躲着为那些畜生超度哩!当真是愚笨至极,人死了也不过是一抔黄土风中撒,何况是那不分五谷的畜生呢?”

段誉闻言但笑不语,将早膳端至桌上给她,慕容复和他早早便在房内用过了,然段誉虽不吃,却仍是在童姥身旁坐了下来。

童姥斜眼睨他,笑道:“怎么?有话要同姥姥说不成?”

段誉笑着颔首,“姥姥果真神通广大,晚辈还没开口,便已被姥姥猜中了心思。”

童姥低头喝了口稀粥,“有事便说,你这两日对我很是尽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段誉闻言心中大喜,垂首笑道:“那日听姥姥说起仿佛有位大仇敌什么的?她的武功可是很高么?”

童姥冷哼一声,对那人似乎极为厌恶不齿,“若是平时,她哪儿能与我相抗,只不过眼下我这般状况,确实敌不过她。”

段誉眯眼笑道:“姥姥是痛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那大仇敌如此厉害,姥姥便是教了虚竹师父功夫,他一人只怕也难以抗衡。更何况,他还未必肯学。”

童姥杏眼微挑,似笑非笑的瞧着段誉,“我同那蠢和尚说了,他一日不学,我便一日杀十只小鹿小兔,就在他跟前一只一只的杀!不过你说的有理,多个人确实多份助力。只是我这门功夫却没那么好学,那蠢和尚是误打误撞得了我师弟七十载的功力,奈何却不会运用,我传授给他心法口诀便可融会贯通。至于你……”天山童姥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摇头道,“只怕是不成的。”

段誉哪里肯死心,越发恭敬道:“姥姥还未试探过晚辈的根骨,为何要如此断然?”

“那是逍遥派的独门心法,你便是再怎么厉害,只怕于此也是无用。”

段誉道:“姥姥不妨一试。”

童姥有些不耐他如此执拗,又想着这小子近日待自己确实也是不错,便拉过他的腕子轻轻搭上。然而只这片刻的功夫,童姥的脸色却转瞬惊变,她一把抓住段誉的手腕,语气十分焦急,“你从哪儿学来的北冥神功?”

段誉一脸茫然,“什么北冥神功?”

童姥的语气已有些森然之意,手上的力道极大,指甲几乎要嵌入段誉的骨肉之中,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段誉,冷冷道:“你给我说从实说,是谁教了你逍遥派的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

段誉吃痛的紧紧皱眉,费尽心思飞快的想了半晌,低声呼道:“没人教过我,当初我不小心之下跌入无量玉壁,奇遇□神像。那神仙姐姐生的好不貌美,我瞧她让我叩首千次,我便依着磕了千次头,拜其为师。结果,后来那秘籍画卷自个儿便掉出来了,此事我也十分不解啊。”

童姥闻言更是勃然大怒,猛的将段誉向后一推,怒骂道:“什么神仙姐姐!定是那贱婢!一定是她……”

段誉见她骤然变脸,心中暗叫不好,连忙辩解道:“那不过是一尊玉像罢了,姥姥何必如此动怒?若是姥姥厌恶那人,晚辈以后再不提了便是。”

“你懂个什么!你瞧着她貌美无双,实际上却心如蛇蝎!若不是因为她……我又岂会落到如今这副模样?数十年来无论容貌如何变化,身量却永如女童!”童姥想起当年旧事,心中更是大恨,可脸上却浮出一丝诡异莫测的冷笑,“不过现如今她也没落着什么好处,那副娇颜玉貌,我一刀刀划下去的时候,心中可实在是快活极了!哈哈哈哈!”

段誉见她笑得几近疯魔,心中有些惶遽又是厌恶,只是却不敢忤逆了她,只得应声道:“姥姥说的是,正所谓心慈则貌美,她若是那般蛇蝎之人,现下容颜必定也奇丑无比,望之生厌。”

童姥似乎一下转怒为喜,笑着拍手道:“说的极好,说得极好。姥姥没看错,你倒果真是个有眼色的。既是你体内已有根基,那我将这心法口诀传授与你,倒也无妨。只是我方才一试,你这北冥神功似乎没有学全?”

这原先的段誉最是个宅心仁厚的,觉得这武功路数过于yīn毒,便只学了手太yīn肺经、任脉等诸穴道。现下段誉一边在心中咒骂那位原主,一边点头道:“确是没有学全,还望姥姥赐教。”

童姥皱眉道:“你既已拜了那贱婢为师,我可要如何指点于你呢?”

段誉眼珠儿一转,那玉像他连见也没见过,便真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也比不上眼前的绝世武功要紧,更何况还只是尊冷冰冰的玉像罢了。当下连片刻犹豫都没有,便撩起袍子跪地道:“既然姥姥说那人yīn毒险恶,晚辈如何还肯尊她为师?姥姥如若不弃,晚辈自然愿意拜姥姥为师,一生一世甘凭姥姥差遣使唤,绝无怨言,至死方休。”

谁知童姥仍是摇头道:“我缥缈峰灵鹫宫一向不收男弟子,你这徒儿我是认不得了,只不过那蠢和尚却是承了我师弟的衣钵,我也只当你是无崖子的徒弟一般吧。”

这话一出,段誉便知大功告成,连忙笑着改口唤道:“小徒多谢师伯。”

段誉这厢了了心愿,只是虚竹却仍是不愿,“前辈,小僧乃是少林弟子,便是前辈你的武功再怎么高深莫测,小僧却也万万不可学,还请前辈莫要为难小僧了。”

童姥冷笑道:“你这是嫌我的功夫乃是旁门左道,不屑相学么?你别忘了,现如今我师弟无崖子七十载的功力都在你体内,你这少林功夫早就被他给化光了,莫要再跟我推三阻四!”

虚竹低头道:“那小僧唯有返回少林之后,重新修炼来过了。”

童姥大怒,却知这小和尚极为迂腐不化,若是他日后真将无崖子毕生功力尽数化去,那岂不是大大的可惜了?童姥敛眸想了片刻,复又道:“不若这般,你听我的话,这些畜生的性命我便不伤了,每日饮了血便敷了药放它们离去。你若不听,我便每日让那段小子出去寻他十只八只的回来,剥了皮让它们慢慢的抽搐而死。你自个儿选吧,杀与不杀,可全凭你这一句话了。你们佛祖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同我习武相伴,又不是让你去入十八层地狱,难不成你竟宁可看着那些畜生接连丧生,也不愿应允了我老婆子么?若是这般,你这慈悲心肠岂不是太虚假了几分?”

虚竹本不欲同她多说,可是没想到童姥这一番话对他如醍醐灌顶,瞬时让他清明了许多,说道:“即使如此,小僧应下便是,只是前辈须得守诺,莫要害那些小鹿的性命了。”

童姥听罢顿时大喜,立时同段誉吩咐道:“往后这鹿肉兔肉,你也不许再吃了。我既让你拜在无崖子门下,虚竹便算是你的师兄,你师兄不忍杀生,你也不许,可记下了么?”

段誉自然明白孰重孰轻,而此时慕容复也站于一旁,童姥皱眉道:“我有话要同他二人私下交代,你走远些!”

慕容复同段誉对视一眼,倒也未曾多说些什么,转身便向后头走去。待慕容复走后,童姥随即便开始传授口诀,虚竹体内有无崖子的功力,又有童姥悉心指点,修炼起来自然毫不费力。而段誉却也是yīn差阳错早就用过北冥神功这邪门功夫,吸过司空玄、平婆婆、钟万仇、岳老三等人的功力,只是当年的修习之法并非正当的武功路子,用起来难免不够顺手。此刻听童姥一一讲解,段誉又是个十分聪颖的,亦是进展甚大。

童姥倒也果真守诺,再练那“八方**唯我独尊功”时,果真未再要那些小鹿的性命。几人连日一直茹素,虚竹对段誉二人也是觉得十分愧疚,连累他们同自己一并吃苦,岂料段誉只是大大方方的笑了笑道:“虚竹师父这话错了,如今咱们是同仇敌忾,一条船上的人怎么倒说起两家话来了?再说那荤腥吃多了也是腻味,如今正好换换口味。”

虚竹听了他这一番话,更是觉得自个儿须得勤加勉力才成,否则人家都守了信诺,自个儿不尽力仿佛实在不够磊落。而这数日下来,童姥的容貌也是每每不同。待这日午后,童姥饮了鲜血,颇有些慵懒的向段誉递了个眼风,“给那鹿敷上金疮药,放生去吧。”

这数日下来,童姥已从一个伶俐女童摇身一变长成了婷婷少女,容色娇丽,顾盼间美艳的不可方物。段誉见了不由感叹,若不是她身量始终这般,实在是个勾魂的大美人儿,那王语嫣同她一比,容颜虽不逊色多少,只是这眉目间的风情却是差了许多。

他这般想着,忍不住便多瞧了童姥两眼,又想到这娇滴滴的大姑娘再过上数十日便要变成个垂垂老妪,心中不由一阵惋惜。

待段誉刚牵着那小鹿出了院子,便瞧见慕容复在一旁静静瞧着自个儿,段誉不由笑道:“怎么在这儿站着?我正好要将这小鹿放回后山,你若是无事便同我一起来吧。”

慕容复神色似乎有几分古怪,点头道:“也好,我正有些事想同你说。”

段誉同他缓缓走着,笑问道:“有什么事儿?直说便是了。”

“誉官……你对女子,可生过爱慕之意么?”

段誉怔道:“好端端怎么竟问起这个?”

慕容复剑眉微蹙,摆手道:“你且先答了我问的话儿。”

段誉略一沉吟,温声道:“以前确是有过,只不过我们二人注定是有缘无分,强求不来的。遇上你之后,我心里头便满满只有你一人罢了,旁的无论男女,我都瞧不入眼了。”

慕容复微微低着头,段誉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听他低声问道:“那女子,可是极为貌美么?”

段誉被这话勾起了旧时回忆,那总是苍白单薄的容颜,无论如何的清癯憔悴,眸子却总是盈盈如水。只是那里头千般万般的如诗情意,却不是对自己的……

自己对她钟情一生,却到死也没有一刻得着过她的心。

如此这般的情意,实在谈不上多么美好。段誉心头一阵苦涩,微笑着摇头道:“我已记不得她的模样了。”

既已经覆水难收,又何必恋恋不忘?

只可惜自己上一世执念太深,她又何尝不是被自己耽误了一生的时光?

段誉说完半晌,见慕容复仍是不语,不禁问道:“你怎么了慕容?你今日有些奇怪,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些?”

慕容复抬起一对亮盈盈的眸子,定定的注视了段誉片刻,方缓缓道:“方才你同天山童姥说话之时,瞧了她许久。”

后头的话慕容复不再说了,段誉却即刻便明白了过来,没想到自个儿方才那几眼竟皆给他看了去,一时大为尴尬,忙辩解道:“我是觉得新奇罢了,那日还是个小娃娃,今日却成了个大姑娘。这样神妙的功夫,若不是亲眼所见,说出去又有谁能信呢?”

“她如今的模样,确实是很美的……”

段誉心中暗暗叫苦,这慕容复失了记忆,怎的倒也吃起醋来了?难不成是这些天被自个儿的情话洗了脑子么?他稍想了想,便笑着同慕容复道:“你这可是吃味儿了不成?莫说她如今都九十六岁了,身量又永如女童。便是她真当只有豆蔻年华,我却也不觉得她如何美艳的。已经有你珠玉在前,后头那些人便是再怎么好,在我眼中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散。”段誉说至此时,声音放得愈加温和低沉,“慕容,我此生已有了你,还要旁人做什么呢?我对你是一片赤诚之心,你可莫要随便猜疑我啊。”

慕容复见他语中隐隐有自伤之意,也不禁觉得自个儿方才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连忙携住他的手道:“是我不该胡乱猜疑,许是失了忆心思便重些。不过只要你不瞒我骗我,那我就放心了。”

这话却正正好好捅到了段誉的心尖上,眸子中失神之色一闪而过,漫不经心似的同慕容复问道:“慕容,若是你极爱的人欺骗了你,你要如何对他?”

“你说我该如何对他?”

段誉不料他竟反问自己,笑着想了想说道:“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你怎么不说‘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慕容复微微一哂,却不似平日的温柔恬淡,眸子中隐约有几分冷冽之色,“若是我,绝不会饶恕了这人!让他求死无门都是客气了,他同我说的谎话将我伤了多深,我便十倍百倍的还回去,不死不休!”

段誉听了心里一颤,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慕容复如此陌生,无论是失忆前那高傲不驯的翩翩公子,还是失忆后体贴备至的温柔爱侣,都不会说出这样狠厉的话语来。

段誉心中忽然有种极不好的预感,他总觉着慕容复原来藏着的本性正一点点的显露出来,只怕距那风起云涌之日,已然不远了……

十五 狭路相逢

自童姥指点二人的功夫已有了十余日的光景,虚竹的北冥神功已然小有所成,段誉内力虽不如他纯正深厚,却也有颇大的精进。童姥如今只恢复到了二十三、四岁时候的功力,若是当真遇上了那“大仇敌”,是一定抵挡不过的,有这二人在旁,她亦是安心许多。

慕容复的伤势仍未康复,童姥只同虚竹道:“如今你的功力更胜往昔,我同无崖子乃是一系同门,内功如出一辙。如今我功力有限,便由你先去替那慕容小子疗伤吧。”虚竹慈悲为怀,一听自己如今可以相救慕容复,自然是别无二话的。如此,他每日打坐练功之后,便传功为慕容复疗伤。约莫三五日下来,慕容复的伤势便已无甚大碍了。

童姥这日练功之后,瞧着日头心中默算了一阵,同几人道:“那些追杀我的乌合之众,只怕这几日便要寻过来了,他们虽然不足为惧,只是若寻过来的是那贱婢……”她话音未落,便听远处传来一声悠悠绵绵的笑声,那声音忽大忽小,若隐若现,仿佛这一刻还在极远的天边,下一刻便立时飘到了你跟前,只听那人笑着唤道:“师姐,妹妹寻你寻的好生辛苦,你怎么竟躲到这儿来自在快活啦。”

这人的声音娇婉如黄莺出谷,柔媚似弱柳扶风,无端端便能扰的人心中酥麻三分。只是童姥听了却脸色大变,高声呼道:“不好,竟是她来了!”

段誉下意识的向前望去,不知何时院落之内竟已多出了一个人来,一身白衣胜雪,身形极为婀娜曼妙,一双眼珠子说不出的灵俏动人。只是面上却以白纱相覆,朦胧中自带一股飘渺之态,向童姥笑盈盈道:“师姐,妹妹好想你啊,师姐这数十年不老的容貌,可真是让妹妹好生羡慕,如今竟又勾了三个男子相伴么?生的还真都是极俊俏,哟呵,竟还有个小和尚呢。”

虚竹听了顿时羞的面红耳赤,连连摆手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可千万莫要误会,小僧乃是佛门弟子,岂可有这等……这等事情……”

段誉只觉得这女子虽然瞧着有些风姿,可却透着一股子yīn毒,他见童姥死死的盯着那女子,神情之中既是憎恶又是恐惧,恶狠狠的啐道:“不要脸的贱婢,当年就该一刀捅死你才是!”

段誉听了心中一震,同慕容复对视一眼,二人皆是心知肚明,眼前这白衣女子,只怕便是童姥口中的“大仇敌”。

只听那女子柔声说道:“师姐,这么多年了你脾气还是这样的坏,妹妹我一心挂念着你,你怎么竟说这般伤心狠毒的话来?妹妹可真是好生难过。”她这“难过”的“过”字还未说完,却突然发难,段誉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下一刻便听虚竹痛呼一声,瘫倒在地,那白衫女子温柔一笑,仿佛极乖巧的模样,轻声道:“哎呦呦,怎么少林寺的高僧竟这样不堪一击?我不过随便试一试你的功夫罢了,连这点招式也抵挡不住么?师姐,你如今怎挑了这样的绣花枕头来给你护驾呢?”

虚竹被她讥讽的一阵羞恼,偏偏自个儿方才确实败在了她的帐下,面红耳赤的嗫嚅道:“我们少林寺功夫博大精深,小僧……小僧不过是那最学艺不精的一个,女施主讥讽小僧便罢了,莫要将少林寺也牵扯其中。”

“啧啧,小师父的嘴巴倒是挺能说,只可惜说的不是场合,不是时候呢。”白衫女子轻轻巧巧的笑着说了两句,提掌便要向前劈去,然而这次她还未能碰着虚竹,慕容复便长剑出鞘,直指她前襟刺了过去!

白衫女子见状猛一翻身,站定之后十分斯文的笑了一笑,“凭你这样的后生,也要不自量力的前来送死么?”这女子虽然唤童姥为师姐,可武功路数却与她大不相同,慕容复虽是青年一辈中武功当属佼佼的了,只是比起这人却仍是实有不足,两人不过拆了十几招下来,慕容复就已是满头大汗,显然有些吃力。

段誉虽有心相帮,只是他那六脉神剑如今仍未摸透诀窍,时准时不准的,若是射出偏颇再伤了慕容复,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而北冥神功又是他们逍遥派的独门功夫,这女子既与童姥是同门,那这功夫在她身上却也不知有无功用。只是在他思忖的这关头,慕容复已被打得连连后退,眼看着便要支持不住!

童姥见形势紧迫,情急之下不禁瞥到了手指上的多宝戒指,顿时眸子一亮,开口高唤道:“李秋水!你且瞧瞧这是什么?”

那白衫女子原来唤名李秋水,被童姥这一声大喝分了心神,回头一瞧竟脸色大变,指着她高举的手指尖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是不是你从他那儿抢来的?”

童姥冷笑道:“此乃掌门七宝指环,你见了掌门还不跪下?”

李秋水似乎又气又惊,肩膀微微发颤道:“定是你从他那儿抢过来的!你这个毒妇将他如何了?”

“这是他亲手送给我的,说什么抢来的可真是难听。”童姥一边佯作无事的同李秋水周旋,一边飞快的递了个眼色给段誉,段誉心领神会,此时若不出手只怕四人今日都要命丧于此!转瞬之间只听那李秋水惨呼一声,段誉右手小指微微伸出,少冲剑稳稳击中了李秋水的锁骨之下,痛的她立时后退两步。趁她失神的功夫,慕容复袖内反手一挥,金钱镖应声而出,童姥大呼道:“趁现在!”

段誉深知不可再做耽搁,一把拉起慕容复转身就跑,他这凌波微步已是练得炉火纯青,顷刻的功夫已跑出五六丈开外去。虚竹此时也忘了什么佛门法规,背起童姥提气狂奔,他本没练过凌波微步,只是毕竟功力深厚,又得童姥这些日的悉心点拨,此刻体内真气顺行,跑的十分之快,竟和段誉差不了多远。李秋水见状又惊又怒,提气便追,只是几人之距竟越拉越远,眼瞧着便要没了踪迹。

段誉拉着慕容复埋头狂奔了约有半个时辰,直到了一处较为隐秘的土丘处方停了下来,段誉微微有些气喘的同慕容复道:“这下子好了,可是甩掉了那女魔头。”

慕容复的神情却并不轻快,皱眉道:“那天山童姥和虚竹师父呢?怎不见他二人?”

段誉沉吟道:“这凌波微步乃是世上最快的轻功步法,虚竹体内虽有淳厚真气相助,初时还与我比肩而行,可这时辰长了便支持不住了。只怕咱们已将他二人远远甩开,难以寻着了。”

慕容复皱眉摇头,“这样不成,咱们快快折返回去,若是他们二人遇上了那女魔头,必定难以抵抗。”

段誉见他作势就有转身回去,连忙拉住他劝道:“你这是何必?当初你我的意图不过就是为了学童姥那门功夫,如今大功告成,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何苦再同他们牵绊纠葛?”

“这如何能行?”慕容复极是正色的说着,“我这伤势若不是多亏虚竹师父,如何能够得以康复?他于我有恩,且又从未做过任何害我之事,如今我若是见死不救,岂不成了那背信弃义之徒?”

段誉听他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忽然想到方才慕容复在李秋水掌下救下虚竹一事,没想到这人竟还真有几分君子之风,相比之下倒显得自个儿小人了许多。段誉自认并非什么善人,只是想想那虚竹一直同自己恭敬有礼,天山童姥虽是狂傲轻慢,可指点功夫时却也是悉心教导。思前想后,段誉心中也不禁浮出几丝愧意,点头道:“你说的是,方才是我犯了糊涂,咱们这就回去!”

两人施展轻功,往回跑了约有十余里,终于瞧见了天山童姥和虚竹的身影,童姥见了二人面上又惊又喜,“你们这两个小子倒还真有些良心,竟还知道回来。”

慕容复淡然笑道:“虚竹师父于我有恩,姥姥又是誉……段公子的师伯,于情于理,我们二人都决计没有不回来的道理。”

段誉向童姥问道:“姥姥如今功力还需几日才可复原?”童姥低头略一沉吟,“如今已过了一十九天,便是还有七十一天的功夫。只要能躲过这七十一天,那小贱婢根本不足为惧!”

虚竹听了顿时大为发愁,“可是这七十一天,要如何躲过去才好?若是她再追过来,岂不是……岂不是……”

众人方才见识了李秋水的身手,此刻皆是心有戚戚,慕容复思忖半晌,忽然抬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姥姥可知道那女魔头可有什么绝不会疑心的地方么?”

童姥听了先是一怔,旋即抚掌笑道:“这法子好,倒也亏你能想的出来。离这儿往西不远便是西夏国,那贱婢在西夏国大有根基势力,咱们若是只在这儿等着,迟早有一日是要让她寻着的。”

虚竹听了忙道:“那咱们定要离那个西夏国越远越好才成,可千万莫要让她抓着。”

童姥笑盈盈的薄斥道:“真是个蠢和尚,你难道没听见方才那慕容小子所言么?这靖宇越险,咱们便越易有一线生机。这会子,与其坐以待毙,咱们倒不妨自投罗网去。”

段誉听到这儿心中已是恍然大悟,“姥姥可是想去那儿?”

童姥点头,“不错,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若不铤而走险,便只有死路一条。”

虚竹见众人皆已明白,急的连忙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怎么小僧一个字儿都听不明白,如今这是要去哪儿?”

段誉轻轻一哂,神情之中已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潇洒之意,缓缓道:“去西夏。”

十六 冰窟春光

四人一路疾驰,在第二日时便已到了灵州城外,悄无声息潜入城中之后,童姥在一旁细声指点,以瓦壁强影作掩,向西约莫行了三里左右,便有高楼映入眼帘,金碧辉煌,气势磅礴,非一旁那些矮脚楼可比的。童姥点了点头道:“就是这儿了,咱们进去。”

虚竹虽没什么阅历眼界,慕容复和段誉却不是碌碌之辈,就算失了记忆,慕容复仍是一眼便瞧出这大殿的与众不同,惊道:“这只怕是西夏皇宫,姥姥当真说的是此处么?”

“不错,这便是那贱婢的家,她□了当年的西夏皇帝,当上了皇太妃。”童姥连连冷笑,“只怕她搜寻遍天下,也万万想不到咱们敢躲在她自家院落之中。”

虚竹吓得额上沁出了冷汗来,“咱们这样进去,若是给里头的巡逻卫兵活捉了,那岂不是白白送死?”

童姥瞪了他一眼,怒斥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胆子仍是这般小,当真没用!不过你们陪我老婆子一路走过来,老婆子自然不能亏待了你们。待咱们找着了栖身之处,我便将“天山折梅手”传授于你们二人,如何?”

段誉原以为北冥神功已是无上武学,谁知这天山童姥竟还有旁的招数,当下便连连应道:“姥姥客气了,如今咱们是风雨同舟,何必讲这些呢?咱们还是快快动身吧,此地若是一会儿卫兵巡查过来,可就是大大的麻烦了。”说罢,他便和慕容复率先跳入了宫墙,虚竹见别无他法,也只得跟了上去。

宫墙之内四角皆有宫灯闪烁,士兵的脚步声忽远忽近,似乎四周皆有人巡查,几人隐藏在花丛之后。虚竹又急又惊,压低了声音问道:“前辈,如今该如何是好啊?”

童姥睨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莫语,待一队高大精壮的卫兵缓缓走过之后,童姥方低声指点了几句,几人顺着她所言快步而去,倒当真再未撞上什么西夏兵了。

段誉边躲边想着,这天山童姥对西夏皇宫的地形了若指掌,只怕并非头一遭潜进来了,倒不知她同这儿又有什么渊源。既然她的大仇敌是这儿的皇太妃,难不成她曾入宫来伺机报仇?

如此胡思乱想着走了小半个时辰,慢慢来到了一处偏僻荒凉之地,连卫兵都不见踪迹了,众人面前只有一座硕大的石屋,童姥同段誉道:“去将那门拉开,咱们进去。”

段誉依言上前,只刚拉开一个缝隙,便觉一阵寒气侵体,冰冷异常,他止不住打了个寒噤,却耐不住天山童姥在后头连连催促,终于一下将石门整个拉开。霎时间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意扑面而来,童姥在后急道:“快!快进去!”

众人进了这冰窖之中,俱是一阵哆嗦,虚竹不禁颤声问道:“前……前辈,此地是何处?为何……为何如此寒冷?”

“这是西夏国君储放冰块的所在,咱们运数好,已经过了那炎夏时节,这会儿是决计不会有人往这儿来的。”童姥十分欣喜的打量了几下四周,这儿除了冰块之外还放了许多的麻布袋子,慕容复挥剑斩开了一个,只见里头有许多的棉花,倒不是什么粮食谷物。

童姥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出言道:“这偌大的皇宫,御膳房总短不了吃食的。至于我每日练功的鲜血,便从那御兽园里头随意捉几只来吧。”

虚竹听她竟又要杀生,连忙劝阻道:“阿弥陀佛,前辈先前既都放了那些小鹿一条生路,为何如今又要大开杀戮呢?”

童姥不甚耐烦的冷笑道:“你这小和尚实在是愚昧至极,我若学着先前的模样,到时候御兽园里头每只孔雀仙鹤的脖颈上都有伤痕,岂不更是惹人怀疑?王室里头豢养的畜生数不胜数,死那么些许,无甚大碍的。”

虚竹听了摇头道:“罪过罪过,你先前有诺于小僧,决不杀生,如今既要毁诺,小僧便就此离去了。”

童姥怒道:“你不准走!”见虚竹已经朝着门口去了,飞冲过去便封住了他几处大穴,忽而笑道,“小和尚,你既不听姥姥的话,姥姥可要好好的罚你一番。”她又转头对段誉和慕容复道:“你们俩谁也不许相帮,可记下了么?”

段誉一心想学那“天山折梅手”,再说了这些日下来,他瞧这天山童姥虽然有时脾气乖张了些,对虚竹和自己却是并无恶意,想来她也不会怎么太为难虚竹,遂赶忙点头应了下来。天山童姥这才满意一笑,让段誉扛起了虚竹,随着她走至了那冰窖的下层处,却不肯解开虚竹的穴道,只说着:“这四下是冰,晚上怕是睡不了觉的。你们去将那麻布袋子中的棉花拆出来些,堆在地上也好以作应付。”

天山童姥吩咐完之后,便径自出去了,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折返之时,手中已擒了一只仙鹤和一个食盒。她将食盒递给段誉,自个儿却咬上那仙鹤的脖颈,吸尽了血后却不急着丢至一旁,而是用匕首割了一块仙鹤生肉下来,先是极快的点开了虚竹的穴道,硬将这生肉塞入他口中之后,又迅速在他身上点了两下,于他后背猛的一拍,那肉有大半都被呛了进去。童姥笑盈盈的对着虚竹的怒目道:“这肉约莫两个时辰就会自个儿化干净了,到时候我自会解开你的穴道。如今我就偏要你茹毛饮血,看看你还守不守那些个清规戒律!”

她这会儿并未点虚竹的哑穴,虚竹听了此言不由大怒道:“这一路下来我并未有何对不住前辈之处,前辈为何要再三刁难?”

“你敢不听姥姥的话,难道还不该刁难你这蠢和尚么?”童姥笑得极为得意,不再理会虚竹,径自坐到一旁打坐运功。

段誉和慕容复忙活了两三个时辰才铺出了几块棉垫来,也不知是段誉的私心作祟还是什么,他和慕容复那两块几乎紧贴着墙根,当中不差毫厘。待众人皆躺下休憩之时,慕容复刚闭上眼睛,便觉得身上一暖,睁眼正瞧见段誉笑盈盈的揽着自己。

慕容复既是欢喜又是忧惧,生怕让童姥和虚竹瞧了去,皱着眉头低声道:“嗳,小心让人瞧见。”

“不会,如今夜色已深,咱们这儿离他们又远,哪儿瞧的见呢?”段誉轻轻巧巧的笑了笑,执起慕容复的手掌放于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这冰窖里头冷森森的,我怕你冻着了。如今我这样抱着你,是不是暖和了许多?”

两人相拥着,自然是比一个人躺着暖和些,慕容复一面担忧着二人关系曝露,一边却又实在舍不得推开段誉如斯温暖的臂膀,正低头沉吟着,段誉却猜透了他的心思,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道,“不打紧,你好好睡便是,有我在不会闹出纰漏的。”说罢自然而然的在慕容复额边落下一吻,极是温柔,慕容复心中只觉一片轻软,心思也松了开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的入了梦去。

段誉瞧着他的睡颜,兴许是被这寒气逼的,面上仿佛有薄薄的一层殷红之色,段誉忍不住伸手抚去,触手是一片如玉般滑腻的肌肤。慕容复似乎睡的很安稳,连这样弄他也没醒过来,段誉想着他是因睡在自个儿怀里才这般放心,心中竟不由迸出一丝欢喜之意来。再瞧着慕容复的脸庞,更是越发的顺眼,忍不住凑上前去轻吻了两下。

若是长此以往的这样下去,倒也不差……

段誉这念头刚冒出来,便把他自个儿吓了一跳,这慕容复模样是好,身子也是顶尖的,可自个儿却是打着戏弄他的主意同他相处的,为的就是要瞧瞧他日后那失魂落魄的痛苦模样。可现如今自个儿怎么竟冒出这般想法来了,可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定是这些日子下来甜言蜜语说了太多,连自个儿都给糊涂了。段誉摇了摇头定定心神,暗忖万不可再胡思乱想了,只道赶紧睡去,明儿个便不会再有这怪念头萦绕脑中,遂速速的阖上了双目。

只是环抱着慕容复的双手,却是始终没舍得放开,段誉心想自个儿并非舍不得这怀里的人,只不过图个暖和罢了。

如此,一夜无梦。

四人便如此在这冰窖之中藏了约有两个月,童姥的功力已恢复至八十岁时,只是她的容貌却也并未太过苍老,看着不过约莫五十上下。她应初时承诺的那般将“天山折梅手”传与了段誉,而虚竹却拒不肯听,“前辈你如今功力还有十几日便可复原,等小僧回了少林总也要将这一身武功尽数废去的,如今实在不必传授小僧了。”

童姥深知虚竹因这两月来一直被自己逼着吃生肉,饮鲜血,对自己耿耿于怀,遂笑道:“你那少林寺的清规戒律早就破的七七八八了,你还守着那劳什子做什么?”

虚竹双眸微合,十分的安详宁静,“小僧虽身不由己犯了戒律,只是佛在心中,绝非这些外相虚华之物便可轻易撼动的。”说罢也不再多言,只默默念起经文来。

童姥见状心中不由大怒,冷笑道:“极好极好,你这小和尚既要同姥姥较劲到底,咱们且走着瞧吧!看看你到最后,拧不拧得过我!”

虚竹依旧双目紧闭,仿佛充耳未闻的样子,自顾自的一遍遍吟诵心经。

到了这日晚上的时候,段誉本已有些睡意了,却听得虚竹那边一阵瑟瑟作响,微微睁眼一瞧,段誉惊得几乎倒抽了一口气,那虚竹的棉垫之上,竟躺了一个活色生香的大姑娘!

慕容复听见他的动静,也不由睁眼查看,一瞧之下亦是大惊失色,低声道:“这是怎么了?从哪儿跑出来的姑娘?”

段誉示意他小声些,两人背过身去低语道:“定是姥姥不满虚竹忤逆了她的意思,只怕是从这西夏皇宫里掳了个宫女儿来破他的戒呢。”

“那……咱们该如何是好?虚竹师父秉性淳朴厚道,若是真做下什么后悔之事……这……”

“嘘,姥姥不是说了不许咱们插手么?只当没看见吧,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段誉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一笑,同慕容复低声道,“再说了,此乃天下第一大风流快活之事,这异族女子只怕颇有风情,虚竹师父倒也是艳福不浅。”

慕容复知道他不愿同天山童姥作对,听了他这一番调笑之语不由微微有些脸红,低声斥道:“说什么呢?总是没个正经的。”只是虽这般说着,却也压下去了对虚竹的相帮之心。

只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听得虚竹那边传来了低低密密的喘|息之声,听得段誉和慕容复二人均是十分尴尬,可心里却又不禁涌出几分难耐之意。段誉此刻双手正环于慕容复腰侧,两人自那日入了这冰窖,一直未敢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此刻身旁便演着活|春|宫,又是佳人在怀,段誉不是柳下惠,哪儿还忍耐的了,情动之下便轻轻吻住了慕容复的双唇,舌头灵巧的游|动进去,狠狠的啜|吸了几下。

慕容复又惊又急,好容易推开了他连忙低声斥道:“你疯啦?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段誉此刻哪还顾得了那许多,童姥现下不在冰窖之内,虚竹那儿又无暇顾及自个儿,此时不做更待何时呢?他一边伸手去解着慕容复的衣襟,一边在他耳边低喘道:“亲亲,你可得救救我了,这欲|火能焚身啊。虚竹师父如今忙的很,顾不上咱们的,你且许了我这一次吧,不然你摸摸,我这哪儿还忍得住?”

慕容复被他手带着向下一触,果真坚硬如铁,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慕容复心中既是有些情动之意,却又怕的很,这二者夹杂的十分混乱,连他自个儿也有些不甚清醒起来。被段誉在他身上一通乱摸之后,又是好言好语的一通软声相求,慕容复终是卸了防备,轻唔一声便任由段誉褪去了他身上的衣袍。

十七 冷热交融(捉虫)

慕容复被段誉这一番的上下其手,早就已经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段誉听得他喘息之声在耳畔连连不断,又想着如今那肤若冰雪的面颊此刻定已染了薄薄的一层绯红,还不知是如何的风流俊逸。下腹的热流直冲而上,段誉终是除去了慕容复身下的最后一点屏障,顿时感到他打了个哆嗦。

“凉的很……你快点……”

段誉笑着吻了吻他的唇|瓣,伏在他耳边低声道:“一会儿就让你暖和了,好不好?”

“唔……怎么暖?”

“自然是……这样暖!”

“唔……!”

段誉手上微一用力,慕容复便失声叫了出来,之后便皱着眉头死死的压抑着声音,随着段誉动作幅度的越来越剧烈,单单靠咬紧牙关已然有些吃力了,段誉低头一瞧,竟看见慕容复将那纤长的手指放进了口中咬着。

“好傻的人,难道不怕疼么?”段誉笑着赶忙将他的手拉了出来,接着又是一通狠狠的亲吻,唇|齿|交|缠间只听他含糊不清的说:“若是受不住了,咬我的嘴便是,你咬我啊,我喜欢的很呢。”

这会子慕容复早就无心顾及虚竹了,段誉狠狠的要了他一次之后,竟犹嫌不足的又来了一次,这会儿也确实不觉得凉了。除了身上二人交|缠粘腻的汗渍之外,还有那让人脸红的麝香味道……无一不让他全身滚|烫,几乎以为自己快要烧起来了。

这样激烈的欢好过后,慕容复整个人如散了架一般,懒懒的瘫倒在棉垫上不愿动弹。段誉却仿佛比方才还精神了些,手脚利索的替二人收拾好了之后,又向虚竹那边瞥了一眼,不禁低笑道:“看不出来看不出来,这虚竹师父瞧着文文弱弱的,竟如此勇猛,这小女儿倒是有福了。”

慕容复横了他一眼,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盖的慵懒,“懂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快别瞧了。”

“是是是,谨遵夫人教|诲。”段誉此刻得了手,心情大好,搂着慕容复就笑眯眯的作势要亲,却被他抬手拦了下来。”

慕容复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你唤谁夫人呢?”

“自然是你,怎么?你若是不喜欢不妨换一个,娘子?媳妇儿?”

“快快住嘴,我一介男子,岂可让你如此称呼,听着便觉男儿风骨尽覆。”

段誉听他如此一本正经的同自己辩驳,心中更是觉得十分有趣,笑眯眯的同他道:“可是,方才我唤你亲亲,你不也没说什么?”

慕容复想起方才之事,脸色顿红,“我是未曾听见,以后可别瞎叫了。”

“你哪里是没听见,我看你是没力气应我呢。”段誉极顺手的将手搭在他的腰身上下摩挲,越来越觉得这身|子实在滋味极妙,让人爱不释手。“慕容,你倒是说说,方才我伺候的你,可还好么?”

慕容复一贯严守自律,听他问的这话简直舌头都要打了结,分明是训斥的话语却又说的不甚利索,威慑顿时少了许多,“你……你这人可真是口没遮拦,什么话都可拿出来说的么?”

“怕什么?”段誉毫不在乎的耸肩道,“咱们做都做了,况且又不是这一回两回的事儿,难道还怕说一说么?”

慕容复颇有些恼怒的瞪着他,静默了片刻忽然说了一句,“咱们之间这些事儿,你不会同外人说吧?”

段誉闻言一愣,“怎会?这样私密的事情,我岂会当笑话似的说与人听呢?也不过是同你,我才这样逗着玩儿呢,若是换了旁人,我是一个字也不肯同他多讲的。”

慕容复闻言似乎吁了口气,这会儿听到虚竹那边似乎有些动静,只听段誉低声道:“嘘,姥姥回来了。”

童姥身法极快的用一块大毡将那姑娘一卷,飞身出了冰窖,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听她推门返了回来。段誉和慕容复心道也不必再装睡,索性便起了身,虚竹见他二人竟也未曾睡着,那方才之事必定也被他两人知道了,登时便心中一片死灰。

“怎么样小和尚?这云雨滋味可尝的美么?我送你如此美人,你可该如何谢我?”

虚竹听到天山童姥的笑声,心中又是浑噩,又是羞愧,百感交集之下只余一个念头,便是自个儿方才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天大错事。童姥见他半晌不语,笑得越发畅快:“你这小和尚不是要守那清规戒律么?如今你已杀过生,食过荤,方才更是破了色戒,你这下子还敢说什么六大皆空?还敢自称什么佛门弟子么?”

虚竹兀自喃喃道:“我这下可是做出了太大的错事,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急怒攻心之下,竟心脉逆转,顷刻间便呕了口血出来!

童姥见状不由大惊,连忙上前封住他的穴道,度了真气给他。她见虚竹仍是一副悲痛之色,不禁问道:“你这蠢和尚,平素看着那般软懦,怎么气性倒这样的大?我且问你,觉得那姑娘如何?”

虚竹方才心头大怒,险些失了性命,现在平复下几分,又不禁落泪道:“小僧这下子真是罪孽深重,实在愧对佛祖,愧对师父。”

“你这蠢和尚,难不成方才你就没有半点动心之意么?”

虚竹被她这话一说,不禁想起方才的旖旎缱绻之事,怔了片刻才开口问道:“那……那姑娘是谁?”

童姥但笑不语,瞥向段誉和慕容复笑问道:“你们二人方才也瞧见了?”

段誉是何其圆滑之人,岂会在这时再给虚竹尴尬,连忙摆手道:“并未,方才已经睡得熟了,只是姥姥回来这会儿才醒的。”

虚竹见慕容复亦是这般说着,想到方才之事并未让旁人瞧去,心下总算是好过了几分。又想到自己如今已是罪人一个,早不配自称佛门弟子了,所幸自暴自弃的抓起面前的鱼肉狠狠嚼了起来。童姥在一旁瞧的十分满意,欢喜道:“极好极好,你自个儿想明白了便好。如此,一会儿我便传授你‘天山折梅手’的心法口诀。”

虚竹此刻心中十分自责,却又不禁想念起那少女来,暗道自己果真已经罪无可恕,叹了口气后也不再推拒,总归事情都到了这步田地,早就无可挽回了。

如此接连几日下来,童姥日日都将那少女夜半时分拐回来,将尽天明再送她回去。虚竹夜夜与她依依缠绵,更是让段誉趁机占了慕容复不少的便宜,十分惬意满足。

只是这日童姥自外归来之时,手中却一下拿了许多的畜生和食物,段誉正觉纳罕,便听童姥说道:“这几日乃是我神功大成的关键之日,万不可掉以轻心。我已教了你二人‘天山折梅手’的全套功夫,只是这次只可成,不许败。今日我便再传授你二人一套‘天山六阳掌’,到时你们二人以这套功夫在关键之时相助,我必定可手刃贱婢。”

虚竹虽然已经甘愿沉沦俗世,可心肠却慈悲不改,此刻听了这话不禁劝道:“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前辈你神功大成之后,你的大仇敌便对你无计可施,你又何苦非要她的性命不可?”

“你这蠢和尚懂什么?”童姥对他怒目骂道,“当年若不是她,我又岂会这些年身形永如女童?无崖子本同我是一对恩爱眷侣,就是因这个贱婢从中作梗,才逼得他离我而去!这样的深仇大恨,你竟要我莫去报么?”

虚竹仍是不肯死心,“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前辈你执念太深,如此下去只怕……”

“嗳,虚竹师父,话不可这样说。”段誉见童姥面色怒意已深,不禁出言劝解道,“你倒不妨设身处地的想上一想,倘若有人狠心对你下了毒手,掳了那位‘梦姑’姑娘去,你可能放任那人活的悠然自在么?”

这‘梦姑’乃是虚竹唤那姑娘的称呼,那女子亦依依唤他‘梦郎’,如今虚竹听段誉提起,心想定是自己情到浓处不自主喊出的,顿觉羞愧。只是经段誉这话一说,微微想了想便觉心中十分痛楚不甘,如此竟对童姥不禁同情几分。只是要他亲口应下习武杀人的事情,虚竹却仍是难以开口。

童姥见他半晌不语,这数月的相处早已让她摸清了这虚竹的性子,他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与其强逼倒不如动之以情。童姥想了想便说道:“不妨这样,你若应下了我,我便将解生死符的法子教于你。那七十二岛三十六洞的人皆中了我的生死符,你若得了解符的法子,不就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了?到时候我便是不给他们解药,他们也有你这位救星相助。你自个儿想想,李秋水那恶人的一条命,可以换回这些人这么多条命来,划不划算?”

虚竹闻言更是有些动摇,思忖了良久,心道反正自个儿已做不成少林弟子,倒不如应了这事,好歹也是积德行善。便咬咬牙心肠一横,点了头应下。

段誉想起那日几人在那帮妖魔手中险些丧命,如今听到有制衡他们的法子,自然不肯放过。于是从制符到解符,童姥均是一一相授。如此过了四日时光,二人方能将其融会贯通。段誉捏着手中那小小薄冰,暗自想到:谁能想出这天下顶厉害的暗器竟是薄冰所制?无色无味,轻薄如纸,可是却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思及此他不由唏嘘,天下武学当真是博大精深,从前见过李寻欢的小李飞刀已觉是天下无双了,可谁知这一世重生,所见的功夫更是奇妙古怪,匪夷所思。

次日童姥同他们几人道:“今日便是我神功大成的最后一日,胜败在此一举。你们定要仔细看护,莫要让那贱婢坏了我的大事!”待过了午时,童姥又饮了一只孔雀的鲜血,而后便开始盘膝打坐。段誉心想这事情终于也可有个了断了,只要过了今日童姥便可神功大成,届时莫说一个李秋水,便是再多来上几个,也是不必惧怕的了。

正如此想着,他却突然听到慕容复惊呼一声,循着他的目光向前瞧去,段誉不禁也是心中一滞。那冰窖的台阶之上,不知何时竟站了一名白衣女子,身形婀娜宛如鬼魅,可不正是李秋水!

这人好厉害的轻功,自个儿竟都没发觉她是何时进来的!段誉心中一凛,三人不约而同站在童姥身旁,已是隐隐然蓄势待发。

只听李秋水娇笑一声,“师姐,你怎么竟躲到这儿来了,妹妹找你找的好苦,让妹妹好好瞧瞧你吧。”

段誉暗道一声坏了,如今若是被李秋水强行打断,便是功亏一篑,不知后果会何其严重。他正想着,却听童姥在身后冷笑开口,“好贱婢,你既然来了,就莫要走了!”话音落下之时,童姥已飞身上前,与李秋水过起招来。

李秋水一边同她周旋一边笑道:“师姐,你如今都变成了这老婆子的模样,这几位小郎君竟还跟着你啊?又要多杀三人,妹妹可真是好生不忍。”童姥啐道:“呸!我告诉你,这里头有个人得了无崖子毕生的功力,是他的关门弟子!有他在这儿,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李秋水闻言登时十分惊诧,高呼道:“是哪一个?给我站出来!”虚竹此刻心神大乱,不知如何是好,段誉唯恐他忙乱中出了破绽,便向前一步道:“是我。”

这冰窖之中黝黑森冷,李秋水瞧不真切段誉的模样,只听他声音清朗,体型颀长,想来应当是个极俊气的青年。况且那无崖子声称收徒只要青年才俊之人,眼前这人倒也符合。李秋水不疑有他的笑道:“你既然承了他的衣钵,就该叫我一声师叔。”

段誉倒也十分顺从,依言唤了一声,“师叔。”

李秋水笑的温柔不已,手下的招式却凌厉莫测,只见她劈掌便向段誉急冲而来,“即使如此,便让师叔先试试你的功夫!”

十八 惊涛再起

李秋水出手极快,说话间便伸手直向段誉探来,段誉大惊之下连忙将身子一斜,将将避了开来。童姥在旁喊道:“用天山六阳掌对付她!”段誉这几日下来已将这套掌法练得十分纯熟,如今情势紧迫不容他多想,劈掌便向李秋水直击而去。慕容复在一旁看着他二人打斗,虽然此刻段誉还未显劣势,只是若纠葛的时间一长,难免顿生变故。他又岂能眼睁睁看着段誉吃亏?连忙同虚竹道:“虚竹师父,你们二人联手,定能抵挡住这女魔头!”

“可是……这……徒增杀戮总是罪过……”

虚竹还颇有犹豫,却被慕容复劈头盖脸的冷斥道:“若是你现在不肯出手相帮,眼睁睁瞧着段公子死在那李秋水掌下,便不是罪过了么?”

慕容复这句话于虚竹有如醍醐灌顶一般,只见他眸子蓦地一亮,大喊一声:“段公子,我来助你!”便拼进了段誉与李秋水之间。李秋水若是同段誉单打独斗,段誉绝撑不过三十招去,现如今她见过来的竟是那天被自个儿奚落了的小和尚,更是不放在心上,娇笑道:“你既然着急送死,那我便先送你上路吧!”说着便向虚竹连出数招,如此电光火石间,虚竹心中反而异常平静,所想尽是童姥传授的招式套路,脑中一想,手上便跟着起势挥动。李秋水的招式一过来,虚竹便能立即化解,十余招过后竟有愈拆愈强的架势。李秋水已经暗暗觉得吃力,咬牙道:“你这和尚到底是谁?难不成那日竟是糊我的么?"

段誉瞧准了时机,趁着李秋水此刻分神,猛地一下使出“阳关三叠”,此乃天山六阳掌的绝学,也是童姥当初同他们说的克制李秋水的必胜法门。段誉这一掌打的极准,正拍在李秋水的的“至阳穴”上,只听她痛呼一声,而后童姥见机补上一掌,李秋水应声而倒。她见形势不好,咬牙撑起身子就要向门外窜去,童姥哪里肯就此放过她,当下便要伸手去拉。李秋水拼劲全力向外冲去,终于给她推开了那冰窖的大门。几乎只是眨眼之间的功夫,李秋水便飞身跃了出去,童姥咬牙怒喝:“追!”

此时虽不是什么夜半十分,只是这冰窖处于西夏皇宫的把角处,十分幽僻,他们这样大喇喇的冲出来竟也没遇上一个西夏士兵。李秋水本想唤人前来,可是却一时间寻不着一个,眼看着童姥等人就在自己身后,惊慌之下她纵身一跃,跳出了宫墙之外去。童姥几人在后紧追不舍,这一路下来倒也遇上了几个西夏卫兵,只是李秋水此刻身受重伤,又心神惶遽,情急之下一时竟也停不下来。约莫跑了有十几里地,直到了一处荒野之上,李秋水终于支撑不住,心疲力竭之下呕出一口血来,虚软的跪倒在地。

“好贱婢,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童姥的声音随后便至,只见她一脚踩在李秋水的肩膀之上,狠狠的碾压了两下,啐道,“小贱人!这下子我便要你好看!”

虚竹在旁见那李秋水已是十分虚弱,脸色惨白,心中顿觉十分不忍,“姥姥,这……师叔她已经这般模样,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她吧。”

童姥还未说话,李秋水却是先开了口“师叔?你为何喊我师叔?”

虚竹顿觉局促,低头道:“其实……其实无崖子前辈临终之前所收的徒弟是我……方才段公子怕我弄出岔子,这才以身相替的。”

李秋水如受大震,顷刻间神情一派灰白,嘴唇轻轻发抖的嗫嚅道:“你说什么?你说……他……临终?”

“是,无崖子前辈临终之前将功力传与了我,还给了我那多宝指环和一卷画轴。”

“画轴?什么画轴!”李秋水仿佛突然间来了力气,眼睛微鼓的瞪向虚竹,声音略显嘶哑的低吼道,“快把那画卷给我瞧瞧!”

童姥却也是急急阻拦,厉声喝道:“莫要给她!师弟画了我的画像,作何要给这小贱婢先瞧?拿过来给我!”

李秋水本已是气力恹恹,此刻竟哈哈大笑起来,“师姐啊师姐,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不成?你明知道师哥他一直同我很好,又岂会画你这面憎心丑的恶婆娘?”

童姥被她说得勃然大怒,走上前去“啪啪”甩了她两个耳光,怒道:“贱婢死到临头还敢胡说!既然如此,且不急着发落你,我自有好去处送你过去!”说罢她便从怀中取出一支黑色小管,向天空猛的一拉,只听啪的一声便弹出一团亮红的光芒来。段誉在一旁瞧着,心想只怕是童姥在呼唤帮手了,莫不是那七十二岛的人?

过了片刻的功夫,便瞧见数骑白马绝尘而来,马背上的人们均是身着青衫,头戴兜帽,十分奇异的模样。这群人策马至童姥跟前,急忙翻身下马,俯首道:“尊主赎罪,属下等救驾来迟!”一听声音,这些人竟全是女的。段誉此刻心中明白了几分,只怕这些便是那缥缈峰灵鹫宫的人了。

童姥冷笑连连,用脚踢了踢一旁的李秋水道:“若要让我息怒,便想出一百种法子来好好折磨这贱婢!给我看好了她,可莫要让她死了!”

灵鹫宫使者连连应声,肩膀微微发颤,似乎十分惊慌的样子。童姥微微一笑,又瞧向虚竹道:“把那画轴给我。”

那画轴虚竹见过,上头所绘的女子绝不是天山童姥,倒与李秋水有几分相似。虚竹怕童姥见后发怒,便摇头推拒道:“不如还是别看了,也没什么好瞧。”

李秋水见状不禁大笑,“哈哈!师姐,瞧见了没?那画中人果然不是你,这小和尚怕你伤心,不肯给你看呢。”

童姥闻言更是怒火连天,心中却也增了几分忐忑之意,冷下脸来厉声道:“还不快拿来!姥姥的话也不听了么?”

一旁的灵鹫宫使者闻言也是颇为警戒的看向虚竹,虚竹见无计可施之下只得依言取出了画轴,刚握在手中便被童姥一把夺去。她双手微微发颤的摊开了画轴,死死的盯了画中之人许久的功夫,突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她连说了三声不是她,本来是快意之语,可段誉却眼睁睁瞧着她的眼角迸出了泪珠来,顺着她略显衰老的脸颊缓缓流下。她似乎笑的停不下来,眼泪伴着她的笑声绵绵不绝,最后童姥竟抚着xiōng口,缓缓的坐了下来,唇角有一抹鲜血慢慢流出,一滴滴滚落在她的衣襟之上。

“尊主!”

“姥姥!”

段誉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她搀扶住,只见她神情衰败的将虚竹招至跟前,凄声道:“他临死前,同你说了什么?”

虚竹虽不明所以,可是看童姥眼下这模样也知她不好了,心中不免顿觉凄惶,低声道:“他说要我去寻这画卷上的女子,她自会传我功夫……姥姥你怎么了姥姥?”

童姥大为哀恸的摇了摇头,眸子中一丝神采也无,只同虚竹叮嘱道:“你既然承了他的衣钵,这多宝戒指,你……还是拿去吧。如若不然,我一会儿下去见着了他,只怕他生气,不愿理我。”

虚竹依言接过了戒指,又听童姥道:“从今日起,你便是这灵鹫宫的主人,九天九部的灵鹫宫宫人全都供你差遣吩咐!莫要同我说个不字,否则我现在便命人去杀了你那梦姑!”

虚竹听她已近身死之时,口中却仍是这般强硬,又想到这数月来相处的点滴之事。这童姥虽然古怪乖张,可是对自己却真谈不上坏,她教自个儿武功,还有梦姑……想到此处虚竹也不禁触动了伤心心肠,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童姥吩咐那一众婢女拜见新主人后,又同段誉道:“这小和尚心慈手软,等会儿必定下不去狠手。我如今这样虽是因为血气翻涌,心脉逆转所致,却更是因为我这最后一天的‘八荒**唯我独尊功’功亏一篑!你等一会儿,定要让着贼贱婢陪我上路!还有那画……那画……”

段誉听她不住念着那画卷,连忙取过来握在手中,只听童姥低声道:“这画……给我撕毁焚烧,化为灰烬……!”这句话仿佛是耗尽了她全身的气力一般,说完之后竟身子一软,径自阖上了双目,段誉微微心惊的探了一下鼻息,竟已经过去了。

灵鹫宫宫婢登时哀哭动天,虚竹也是忍不住俯身大哭起来,段誉想起方才童姥的嘱咐,便和慕容复一起走至李秋水跟前,沉声道:“姥姥这最后一句便是说要你陪她上路,如今,我再多送你一程吧。”

李秋水微微一笑,十分动人,只听她轻声道:“这会儿死不死的,也都无碍了,她总算是走在了我的前面。只是……那画轴……你给我……给我瞧一眼……”

那画轴段誉握在手中也还没摊开看看,如今见李秋水已是垂死之人,倒也不放了了她这桩心愿,遂将画轴递过给她。只见她急不可待的打开之后,怔怔的看了片刻,忽然泪珠连连哀声呼道:“是她!是她!是她!果真是她!”

方才童姥连声喊着不是她,如今她又连声喊着是她。段誉和慕容复二人均是十分纳罕,段誉不禁出声问道:“是谁?”

“是我的小妹子……这么些年下来,他心中竟只有我的小妹子!”李秋水此刻的神情已不足以用哀戚来形容了,段誉从未见过这样绝望的神色。他刚想问清此事究竟,却见那李秋水奋力往自己天灵盖上挥掌一击,还不待他二人出手阻拦,便已经软了过去,段誉连忙上前一探,竟也死了。

顷刻之间,这两个纠缠了半生之人竟先后逝去,便是段誉也不禁觉得有几分唏嘘感慨。而李秋水死后,手上的力道瞬时松了开来,那画轴软软的摊在了地上,正巧向他二人延展了开来。

画像之中的女子敛眸浅笑,顾盼若神,莹然雪肌,飘然如仙。

段誉心头顿时咯噔一下,这画中女子,不正是无量山洞中的那尊玉像?他本来对那玉像的容颜记忆已浅,此时一看却全然想了起来。这女子……竟同王语嫣的眉眼有几分神似。

只是却也不全像,若说王语嫣端的是大家闺秀的秀美之姿的话,那这画中之人便更添了几分袅袅如仙的出尘神韵。

怪不得这段誉要唤那玉像为神仙姐姐,如此一瞧,倒真当得起这四个字。

段誉这头心中正胡思乱想着,却不料一道锐利的剑锋突然逼向自己,他大惊之下旋身一避,只见慕容复手执长剑,面容肃杀的冷瞪着自己,口中怒喝道:“段誉!受死吧!”

方才因那画像同王语嫣的容颜相似,没想到竟因此唤起了慕容复的记忆来,段誉此刻连多想一下的功夫都没有,刚刚勉强避过了这一剑,回身便又是一剑,直冲他xiōng口刺来。

顷刻之间,段誉便觉xiōng前一麻,随后便是火辣辣的一阵刺痛传遍全身。

十九 情意难平(虫)

慕容复这一剑刺得极快且狠,只是到那剑锋离段誉xiōng前约莫半寸的时候,慕容复忽然心中猛的一顿,硬生生的向右偏了少许。这偏离的小小一寸,却恰好避开了那最紧要的心脉,并不会要了段誉的性命去。

他方才瞥见那画像的一瞬,往日云烟顷刻间都涌入了脑中,段誉往昔对王语嫣的痴缠模样和同自己浓情蜜意的恩爱情形交错夹杂,慕容复只觉得又惊又怒,心里头宛如被人硬生生扯开了个口子,鲜血直流。然而他便是如此伤心发怒,却也终是没能狠下心去了结了段誉这条性命。

可是,这数月来的惺惺相惜,恩爱情长,竟都是段誉满口胡嚼坑骗自己的……自己任由他摆布哄骗,对他所言尽信,甚至还同女子一般依偎在他怀中,雌伏在他身下……慕容复脸色青白交接,嘴唇轻轻颤了几下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中的长剑还有一截在段誉的xiōng前,鲜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滚落而下。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段誉抬头看着慕容复的双眸,里头有愤怒、有怨恨,有痛楚、有伤心,段誉喉头微微动了两下,发出一声低哑干涩的声音,“慕容,我是……”

我是什么?

段誉的话还未说完,自个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一开始确实是想着要好好戏弄这慕容复一番的,然后在万全之时自个儿再把这真像说出来,看看他那出丑的模样。可是没想到他竟在这般状况之下突然恢复了记忆,这可算是打了段誉一个措手不及。

况且,连段誉自个儿只怕也未曾察觉,看到面前这人如斯苦痛的模样,他的心里头竟不知为何一阵抽痛。只是xiōng前的痛感实在太过强烈,段誉此刻实在也无暇顾及其他了。

慕容复见他半晌不语,冷笑道:“好,你既然没了后话,那我这便送你上路!”说着便将长剑拔出,挥手又要刺下,却被一人急冲上前拦了下来。慕容复眯起眸子,厉声道,“虚竹师父,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愿同你动手,这事儿没有你的干系,烦劳你让一让吧。”

虚竹眼见段誉已然重伤,哪里肯再让慕容复害他,急急劝阻道:“慕容公子,我虽不知你同段公子因何突起纷争,只是你方才说我救了你的性命,其实我也不过是替你运功疗伤而已。若是没有前几日段公子的悉心照料,慕容公子只怕根本就撑不到我和姥姥到达之时。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能有什么天大的仇怨非要取他性命不可呢?知恩就算不图回报,慕容公子也不应以德报怨啊。”

慕容复听罢气的浑身发颤,怒喝道:“你又明白些什么?这个贼人瞒我骗我,用心何其良苦!我……我失忆之后便被他同梁上小丑一般戏耍捉弄,你让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去!”

虚竹见他不肯想让,叹了口气皱眉道:“既是如此,还请慕容公子先将我撂倒吧。”

“你这是要挟我了?”慕容复狠狠的瞪着虚竹,手上紧握住剑柄,厉声道,“我念你对我有恩,不愿对你不敬,可是你若是非要同我过意不去,那就别怪我得罪了!”

灵鹫宫众人听了立时起身拔剑喝道:“谁敢动我们尊主!”

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却听得段誉轻咳了两声低低说道:“这事情确是我对不住你,只是……我却也不全然是虚情假意为之……诚然我这话现如今说出来只怕你也不能够相信了,咳咳!罢了……我骗了你,你便取了我的命去吧,虚竹师父你也莫要拦他,终归算是我欠他的……咳咳……”

慕容复的身子轻轻发颤,黑白分明的眼珠瞪得极大,似乎要夺眶而出一般,如今段誉就躺在自己面前,自己想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只需轻挑手中剑,抖腕向前一刺便可……

只要这一剑下去,自己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戏弄的大仇便可得报。

只要这一剑下去,世间就再也没有段誉这个人。

再也没有……段誉……

手中的长剑似乎突然一下子重达千斤,赘的他几乎抬不起手来,分明只是这样简单至极,酣畅淋漓的一剑,怎么却仿佛起手落剑之间隔了千山万水那般久远的距离,慕容复恨的几欲抬手,可却就是举不起来。

段誉见他久久不动,轻叹口气道:“慕容,你怎么还不动手呢?”

听了这一声慕容,慕容复一直瞪着他的恼怒目光中却无端添了一抹哀凉之意,心里头又酸又涩,心头那块血流不止的口子仿佛又被一把粗钝的刀尖一下下狠狠的磨着,xiōng口的苦意浓的化不开来。

慕容复望了他许久的功夫,终是长叹一声,收剑入鞘,狠声道:“今日我不杀你,是为着虚竹师父那一番话。今日之后,你于我的恩德俱数还清,从此我慕容复再不欠你分毫!你最好,也一生一世莫要再出现于我面前!”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转身便走,段誉怔怔的望着他逐渐隐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一句话来。

从此萧郎是路人。

段誉苦笑,谁又是谁的萧郎了呢?亏的他已经摸透这慕容复的性子,方才那一番话虽是刻意为之,却也不经意间糅杂了几分真心进去,这才能躲过一劫。否则若是慕容复方才真要动手,他倒也未必能敌过虚竹和灵鹫宫众婢,到头来伤不了自己,还不是要弄得满身伤势?

段誉这厢正胡思乱想着,虚竹却见那慕容复好容易走了,虽也纳罕他同段誉之间为何顷刻便突生大变,只是却还想着段誉伤势为要。他细细的瞧了瞧段誉xiōng口的剑伤,好在倒不算太深,只是血流的多了些。虚竹又急又慌,低呼道:“段公子,你流了很多血,这……这附近哪儿有医馆呢?可得快快诊治才好。”

那灵鹫宫众婢中有一年纪稍长的站出来说道:“尊主,此地往西约莫二十里处,便是咱们昊天部的分部,不妨先到了那儿再另想法子吧。”

虚竹闻言忽然大喜,“是了是了,这逍遥派医术通神,姥姥既然原本是逍遥派出身,想必医术也是非同一般,这位……婆婆,咱们那昊天部里,可有医书典籍,药草绷带么?”

那婢子笑道:“尊主唤我余婆便是,咱们灵鹫宫的医术也是一绝呢,这段公子看似流血颇多,只是并未伤着经脉,到了咱们分部,自然有办法救治。”

虚竹听了自然是忙不迭的连声应好,遂由他负起段誉,余婆负起童姥的遗身一起向西行去。虚竹体内的北冥真气已经十分淳厚,轻功不可同日而语,只是他随脚下生风跑的极快,这数名婢女却也并未落下太远。虚竹见了心中更是暗自佩服童姥的手段厉害,连部下都是这般的好手。

待到了昊天部分部外时,已有数名绿衫女子迎了出来,见到虚竹和段誉两名男子俱是大吃一惊,余婆同她们说了童姥身死,虚竹为新尊主之事。众婢子闻言皆是啼哭不止,然而究竟是救人要紧,众人将段誉扶至内屋床上之后,又取来了金疮药和清水、棉纱等物。段誉xiōng前的伤势虽然疼痛不已,只是却并未失了意识去,如今这样一通折腾之后,段誉已是去了大半的体力,终于支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待他再悠悠睁眼时,只见一个少女站于自己身旁,笑着向外唤道:“这人醒过来了,快请尊主过来吧!”

片刻之后便瞧见虚竹快步走了进来,先是替他把了脉搏,而后又端了药来与他喝下,微笑道:“段公子,你觉得怎么样了?”

段誉轻轻一笑,颔首道:“好了很多,伤口也没有方才醒着那会儿那般痛了,虚竹师……虚竹先生可当真是厉害,竟连医术也通晓。”他想起虚竹此刻既然已成了逍遥派掌门和灵鹫宫宫主,那再唤他和尚称呼就未免让他尴尬,段誉便是伤了也是十足的七窍玲珑,圆滑世故,自然不会让虚竹觉得局促。

虚竹闻言面上微红,摆手道:“这可并非是我的功劳,这几日公子的伤势都是余婆婆照料着,我是初学了些门道,不过只会把把脉罢了,公子福大命大,这次遇难呈祥,日后必定还有后福。对了,不知慕容公子同段公子到底生了什么口角嫌隙?为何会突然反目成仇?”

段誉苦笑,“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我再同先生细说吧……对了,方才听先生所言,似乎我昏睡了不止一日半日的光景么?”

“可不是哩,段公子你都昏迷了整整三天了,这几日只能勉强给你喂些稀粥而已,现下可觉得饿了么?要不先用写吃食吧?”

段誉倒是不觉如何饥饿,只是慕容复临走之前那眸子里的复杂神情却留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那样一双眼睛,仿佛有天大的怨恨,却又好似有天大的委屈。慕容复最后不动手伤他,倒也未必是冲着虚竹那一番话语,只怕是……

段誉隐约有些明白慕容复的心思,没想到自个儿的一时玩笑之举,竟惹出这样大的一个祸端来。他对慕容复此刻倒也没有什么怨恨之意,毕竟是自己伤他在先。然而想起那段冰窖里头的日夜相伴,段誉也不禁有几分别样之感涌上心头。

只是那又如何呢?总归自个儿骗了他骗得狠了,这下子又是骤然拆穿,今生倒也不知还能否再见了。段誉如此想着,心里头平添了几分惆怅,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倒不觉得饥饿,不知我这伤势还有几日能好?”

“余婆婆说,待你醒转之后,再过个一两日下地行走便是无碍了,只要平素小心留意,并不打紧的。”虚竹笑的很是温厚,“我还是让她们备一碗清粥来吧,怎么也是要吃些东西的,否则哪有力气呢?”

段誉见他起身回转之间,身上的衣裳已不再是那破旧不堪的僧袍了,如今的锦缎华服,何其尊贵,再看虚竹头上戴着碧玉紫金冠,脚踏登云麟纹靴,段誉不禁笑道:“果真是人靠衣装,虚竹先生这样一打扮,实在俊俏了许多。”

虚竹这是被众女强逼着换上的,本就觉得缚手缚脚十分局促,如今听段誉夸奖他,顿时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笑道:“段公子实在夸奖了,我这般面目平庸之人,实在白糟蹋了这件衣裳。”

“话不可这般说,俗话说心慈则貌美,虚竹先生心地纯善温厚,自身便透出一股子不凡之气,同那些碌碌之辈岂可相提并论?”段誉笑的十分诚挚,语气也让人听的极舒服,“没有什么人配不上衣裳,要照我说,虚竹先生如今这一身,合适的很呢。”

虚竹听了后似乎颇为安心的笑了笑,依旧是那副略显憨傻的模样,他这人是个极实在的,觉得段誉不嫌他粗笨,肯将他引为朋友,已是十分感激了,故而对段誉的伤势也就更加上心了几分。

约莫又过了三日,段誉起身下床皆已无碍,他不禁笑着赞叹道:“这灵鹫宫的药物当真神奇,容我再多谢一次虚竹先生吧。”

虚竹连忙摆手,“这可千万别了,当初珍珑棋局,若不是得段公子相救,我哪儿还有命活到今天呢?说起来也是段公子身体强健,内力根基又好,这才能复原的如此之快。”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阵,突然见门外有个婢女冲了进来,满脸惊惶之色,急急道:“尊主,大事不好了!七十二岛三十六洞的人趁着老尊主离宫,竟带人冲上了缥缈峰去!如今钧天部的姐妹正誓死抵抗,朱天部、昊天部和玄天部也正在向宫里赶去,咱们现在可该如何是好?”

虚竹闻言大惊,“竟有这样的事?咱们打点一下,即刻便启程动身!只是……”他突然想到了段誉的伤势,颇为担忧的回头瞧他,那婢子立刻会意,连忙道:“尊主若是不放心段公子的伤,大可以留下几个姐妹照料他,段公子如今已无大碍,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虚竹心想这倒也不失为是个万全之计,岂料段誉却摇头道:“我如今便已无大碍了,一会儿我同你们一起上路。姥姥同我怎么说也算有些渊源,我又身受灵鹫宫之恩。如今灵鹫宫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他心中也想着,那日同朱丹臣等人一别之后便再无音信,等见了那七十二岛众人,倒也可以寻机问个清楚。

虚竹见他执意如此,便也不再多做推辞,众人稍事打点之后,余婆又说在这大漠之中赶路骑马不易,便牵了数十匹骆驼过来。众人骑上骆驼,一刻不停便启程上路了。

二十 缥缈惊魂

约莫行进了五六日之后,终于到了缥缈峰的山脚下,望去云烟雾绕,果真十分的缥缈幽幻。众女之中已有数人耐不住性子,纷纷挥剑拔刀向虚竹道:“尊主请下令,咱们杀上去同那些贼人拼一个你死我活便是!”

虚竹抬头仰望那高不见顶的山头,颇有些犹豫踌躇,段誉在旁见了连忙开口道:“这山峰瞧着地势甚为险要,若是咱们光明正大的冲上去,只怕遭了那帮贼人的暗算。倒不如悄无声息的小心摸上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虚竹心中正作此想,却不便说出,以免在众人面前露了怯,如今由段誉口中说出,自然是再好不过,虚竹连声点头道:“段公子说的是,咱们便静静的上山去,且探探风声再说。”

一路上山,见的皆是断壁残垣,血光四溅,虚竹只觉目不忍视,余婆婆等人怒火冲天,一鼓作气便要冲上山去。然而到了连接缥缈峰两大天险之处的接天桥时,众人却不得已停了下来。

原来这两峰之间唯一这一座接天桥相连,只是桥旁铁索已断,想必是那些人为断了援兵之路而蓄意为之,这五六丈的距离,实在难以跨越。余婆婆急的双眼发红,忙向虚竹问道:“尊主,如今可该如何是好?姐妹们只怕已有大半惨死敌手,这咫尺之距,可断不能将咱们困在此处啊!”

这铁索桥下头便是万丈深渊,一旦落下便是粉身碎骨绝无生路,虚竹望着那深渊亦是急的不行,正在这当下忽听段誉开口道:“虚竹先生,你我皆有北冥真气护体,那头还有两三丈的铁索未断,咱们只需过这两丈多些的间距即可。我有一计,不知先生可愿一试?”

虚竹此刻已是焦头烂额,听段誉说有法子,自然是忙不迭点头应了,只听段誉微微抬手指着那垂悬空中的铁索悠悠道:“若以真气灌入铁索,再立刻翻身而踏,借着那一瞬之力兴许倒可以飞跃而去,虽是有几分冒险,然而眼下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余婆闻言大惊,慌忙道:“尊主万万不可以身犯险,不妨由我先去略试一二。”

“余婆婆你的功力不足,恐怕难以应付,段公子说的法子虽然有些铤而走险,只是现如今却也只能一试了。”虚竹说这话时倒不复往日的唯唯诺诺,显得十分凛然,“我既然受你们称一声尊主,如此大难关头岂可退让?不必多说了,就由我先来吧。”

虚竹说罢,提气而起,一掌拍在那铁索之上,北冥真气淳厚异常,铁索竟似有生命一般骤然横起,只这眨眼间的功夫,虚竹一刻不停的飞身踏上,跃过之后顺手将腰间锦带一扯而下,向前头的半截铁链猛的一挥。只见锦带牢牢系住铁链,虚竹深吸口气,终于稳稳的落于了对岸。

“劳众位担心,此番情势凶险,众位切莫跟来,先由我过去瞧瞧吧。”

虚竹刚刚转身要走,却听段誉在对岸喊道:“虚竹先生,且等一等。”听他话音刚落,便见那道白影一闪,纵身跃起,虚竹大惊失色,尚未来得及大叫出声,便见段誉效仿他方才的模样,踏于铁索之上,只是他腾空而起之时,却侧身一指六脉神剑,“啪”的一声铁索瞬然崩断,段誉将其紧紧握于手中,向前一甩卷住断链,只见他顷刻间已到了自己眼前,虚竹刚吁了口气,却听那锁链嘎嘎作响,定睛一瞧竟是松动了!

“段公子小心!”虚竹当下惊得骤然伸手,好在他手中还握着那截锦带,段誉大惊之下却未失了心神,抬臂便紧紧攥住锦带,被虚竹使力一拉便跃上了岸边。

这一下的惊魂忽变使得二人皆是心有余悸,段誉深深的呼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后同虚竹拱手道:“多谢虚竹先生了,如此你已是救了我两次。”他此刻语气虽平稳沉定,然而额上的细密汗珠却曝露了他此刻心中的忐忑之感。

虚竹也是骇的脸色发白,连连摆手道:“不必说这些,平安便好,平安便好。”

给段誉这样一弄,那铁索已是彻底坠入深渊,众女亦知无计可施,只得叮嘱二人万万小心,然而心中对这新尊主的敬佩却是又高了一层。段誉同虚竹平复了片刻,便俯身进了那山洞之中。这一路下来幽暗昏黄,打着火折子也不见光亮,两旁时不时便可见女尸横陈,虚竹见之大为感伤,自顾自的念起了往生咒来。

这路越走越宽,渐渐的竟有些亮了起来,段誉感到脚下已不再是泥泞坎坷的土道,而是换做了青石铺就的平坦大道,同虚竹换了个眼色,二人各自小心提防,缓缓的向前慢慢走着,直至来到一处高大的门板外头,段誉忽然听到里头有人声传来,连忙熄了手中的火折子,拉着虚竹附耳贴在门板上头,细细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贼丫头,那老婆子藏宝的地方究竟在哪儿?快快说出来!”开口之人是个颇低沉的男声,段誉一听便觉耳熟,细细一想不由暗自咂舌,这不正是那晚上同他们打斗的那为首的汉子么?

此刻又听见一女子冷哼道:“狗奴才,你要杀便杀!休要多说了!反正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们也不指望还能保住这命了,你便是再问上百次千次,姑奶奶就是一句不知道!”

“你这贼丫头!老子先砍了一条腿!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虚竹闻言大惊,立时就想推门而入,却被段誉一把拦住,只听此时里头又有一个温婉之声娓娓传来,“云岛主,你又何必如此?她一个姑娘家家,兴许是当真不知,你便是难为死她,她也仍是不知啊。”

段誉眸子一亮,示意虚竹噤声,将门微微开了一个小缝,果不其然见着一个清丽女子在同一个大汉微笑轻语,不是王语嫣又是何人?

而她身旁那个……一袭碧衫,长剑悬腰,眉目间似笑非笑仿若事不关己一般,只是那一双砾似寒星的眸子分明朗朗有神的扫量着四周众人。这脸上混着三分的傲,七分的笑,十成十的谪仙之姿。

慕容复!

段誉只觉得心里头狠跳了两下,几乎要大大的喘上口气才能平复过来,同他分别不过十数日的光景,如今竟又在此相遇。段誉目不转睛的看着慕容复,手指不自觉的抚上xiōng口中剑之处,唇边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你这丫头也让开些!你表哥慕容复既说愿助咱们一臂之力,你就莫要在此添乱了!惹怒了爷爷,小心我连你一块儿收拾了!”那云岛主对王语嫣的话置若罔闻,恶狠狠的向那灵鹫宫女子厉声喝道,“我告诉你!咱们这儿自有一百种法子能让你难受死,你若是不怕,咱们就慢慢耗着!”

云岛主说完之后放声大笑,那七十二岛三十六洞之人也跟着应声而笑,那天晚上宛如鬼魅夜哭的声音再度响起,段誉不禁皱起了眉头,只是就在此刻,那笑声却戛然而止。只见那云岛主身旁一名男子忽然呜咽一声,浑身抽搐着倒在了地上,像是疯魔了一般死命抓挠着自己身上,口中不停的吐着白沫。哀号之声响彻大殿,只是他却似乎越抓越痛,顷刻之间的功夫,这人便已成了个血人一般,映着凄厉的惨叫之声,十分可怖。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声音极为惊恐,“‘生死符’!是‘生死符’发作了!”

这殿内宛如炸开了锅,众人的脸色霎时惨白,那云岛主急急的向那女子问道:“你这儿可有解药?你若给了我解药,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快给我解药!”

那女子似乎也被地上那人骇的不轻,慌了神的摇头道:“没有,‘生死符’的解药向来掌管在尊主手中,我们寻常弟子连碰也碰不着的。”

段誉此刻同虚竹耳语一声,“咱们这就进去吧。”话音方落也不待虚竹应声,便径自推开了大门。只是此刻里头的人群一派慌乱,竟也没人留意着他们。

那云岛主还欲追问那女子,只听他身后传来一声极清朗的声音,“她都说了不知道下落,如今你便是生吞了她,也是于事无补。若是不想一会儿都尽数活活痛死,倒不如想些旁的法子更好。”

云岛主赫然回头,只见段誉笑盈盈的站在他身后,旁边站着虚竹,云岛主只觉眼前这男子十分眼熟,略一思忖忽然叫道:“你是那晚上的小子!还有你!你是将天山童姥救走的那和尚!”

虚竹见众人皆注目于他,一时竟又有些局促尴尬,僵硬道:“你们别再为难这位姐姐了,姥姥行事一向独来独往,她说不知道,想来就是真的不知道。”

云岛主怒喝道:“这个不知道哪个也不知道!那天山童姥现在身在何处?难不成真要我们活活痛死?”

“姥姥她……已经驾鹤仙游了。”

“什么?”众人闻言大惊,先是极喜的抚掌欢呼,而后却又突然犯起了愁来,童姥若是已死,那岂不是真的再无人能解‘生死符’?难不成今日,真的要尽数命丧于此?

“格老子的!横竖都是一死,今日就在这儿一起给爷爷陪葬了吧!”

虚竹见他勃然大怒,脸色涨红,连忙摆手道:“你……你先别急着寻死,这‘生死符’是有法子可解的!”他说罢便走上前去在那男子的后背拍了两下,只是顷刻间的功夫,方才还如行尸走肉的人,竟突然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忽然一人大呼道:“神仙啊!求神仙救命!”

这声一出,周遭蓦然间一呼百应起来,连那云岛主也一改方才的恶面孔,十分凄惶的同虚竹哀声连连,虚竹被众人围在当中,面容涨的通红,磕磕巴巴的点头道:“大家莫要如此……莫要如此……”

段誉趁着这档子功夫,已笑盈盈的走到了慕容复跟前,同他对视半晌,只觉他眸子中的寒意几乎能将自个儿削成肉泥了,忽然拱手笑道:“王姑娘,好久不见了。”

他说这话时,忽然微微转身,仿佛没瞧见慕容复一般,径自向王语嫣问了声好。

王语嫣微笑颔首,仍是那副不甚热络的客气模样,“段公子好,表哥说那晚你们分明是一起出去的,只是后来却莫名分散了开来,如今瞧见段公子平安便好。”

“得蒙王姑娘挂心惦记,在下便是再多吃上十倍的苦头,又能如何呢?”段誉微微一哂,笑的十分虔诚,“不知王姑娘可有我家中那几位哥哥的下落?”

还不待王语嫣开口,便听包不同冷声道:“段公子福大命大,你家中之人自然也是一个样儿的,他们那晚之后便去寻你了,怎么竟没遇上么?”

“是呢,在下这阵子有些奇遇,不如往后再同包三哥细细说起,来日方长嘛。你说是不是呢?慕容公子。”段誉忽然话锋一转,笑着向慕容复挑眉问道。

慕容复宽袖之中十指紧握,发力狠得几乎要嵌进肉里,段誉这似笑非笑的一瞥分明就是拿话要挟……想起他方才对王语嫣那一番殷勤蜜意,慕容复心中有股无名火,烧的他只觉恨极,却又无从发泄。两人对视片刻之后,慕容复终是轻轻吁了口气,略带笑意的点头道:“段公子所言甚是,在下却没有公子这般好运气,可遇上什么美妙奇缘之事呢。”

段誉闻言佯作吃惊,“哦?不知慕容公子后来遇着了何事?难不成是妖魔鬼怪么?”

“妖魔鬼怪又有什么可怖,在下行的端做得正,不怕鬼神缠身。”慕容复的笑意之中有几分森冷之意,一字一字的缓缓说道,“最让人怕的却是那披着人皮的狼崽子,装的人模狗样,卸了你的防范,为的就是最后狠狠的咬上你一口!”

二十一 乘人之危

段誉听了却也不恼,仍是笑盈盈的模样,仿佛慕容复这话他听了压根便不痛不痒似的,“慕容公子这话里头的意思,莫不是遇着了狼群?那可真是要小心小心的,不过如今见公子安然无恙,想必是已将狼群击退了吧?”

“只可惜那畜生命硬的很,到临了终是让他给逃了!”

这话可是不得了,竟将他明着比作畜生了呢,段誉面上挂着客客气气的笑意,自顾自的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若不是他那偶尔瞥过来的一个眼神,慕容复当真要以为,面前这人又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毫无心思的段誉了。

那眼神似笑非笑,里头意味浓厚,分明就是别有用心……

这混账……

比起段誉这边的眼中带剑,眉间藏杀,虚竹那头则是烦乱的不可开交,他好容易才从众人的围堵之中挤了出来,同那灵鹫宫女子说道:“接天桥从中崩塌,昊天部的众人无法过来,姥姥的尸身也在那儿……这位姐姐还请速速前去接应。听说朱天部和玄天部等人也已前往宫中,这一路过来却没遇上,兴许是同我们走岔了吧。”

这女子如今尚不知虚竹的身份,只是见他方才轻轻巧巧的便解了那人的“生死符”,又听他提起宫中各部,想来应是自己人,大为感激的点头道:“有劳尊驾了,我这就带人前去接应!”

待那女子走后,云岛主又上前对虚竹急道:“这位英雄,如今唯有你才能救得了咱们大伙儿了,这‘生死符’发作起来,真当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先前诸多得罪之处还请英雄大人不计小人过,定要帮帮咱们才行啊!”

虚竹尚未言语,此时却又听一青衫客朗朗出声道:“云岛主,他方才那手段招式咱们俱未看清,若是虚晃一枪,实则另有yīn谋,那又该如何是好?况且他说童姥已死,尸首咱们如今也没见着,万一是童姥惧怕咱们人多势众,先派了这小和尚来耍些yīn谋诡计,坑害了咱们,然后童姥再一举将咱们擒获。若是如此,到了那时可又该如何是好?”

他此话一出,登时引得周遭四下一阵骚动,云岛主沉吟片刻,皱眉道:“只是眼下,除了这法子,却也没有别的路子可走了啊,卓兄有何高见?”

“好说好说,我卓不凡并非什么心思灵巧之人,只不过就眼下这形势,我倒觉得咱们应当先问清了这人,童姥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又如何能解这‘生死符’的,若是不说……”这青衫客冷声一笑,“便只好请他吃些苦头了。”

云岛主被说动了心思,赞许道:“卓兄有‘剑神’之称,自然是无往不利,此计甚妙,甚妙啊!”

眼瞧着方才还客客气气的笑脸相迎,转瞬之间便换了脸色下来,段誉见状不禁出声道:“虚竹先生治好了你们那位朋友,如今你们竟还要对他无礼么?这叫什么侠义之道,又叫什么英雄做派?”

若是换做旁人,段誉才不去招惹这劳什子麻烦,只是虚竹于他有恩,段誉虽然不甚正直,知恩图报的心思却还是有些的。更何况这虚竹同他毫无积怨,如今眼见他成了众矢之的,他又岂可袖手旁观呢?

青衫客听了段誉的话,冷哼道:“哪儿来的小子,竟也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段誉却不怕他,朗声道:“你这人说话没有道理,一肚子打着坏主意,竟还不许人说上一说么?再说了,你这名号我都没有听过,什么‘剑神’,兴许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青衫客卓不凡被他这话气的脸色涨紫,拔剑出鞘,怒声喝道:“小子忒不知天高地厚,爷爷这就来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只见他长剑抖动,顷刻间便到了段誉眼前。

段誉如今的功夫早已是今非昔比,只是他存心为之,装出大惊失色的模样,七扭八斜的闪来避去。他人就站在慕容复身侧,如此躲避之下,难免对慕容复触碰连连。慕容复心头越发不耐,对他怒目而视,岂料段誉却忽然轻巧一笑,顺手便在他腰上抚了一把。

慕容复登时大怒,众目睽睽之下这人竟敢如此……如此……那“轻薄”二字他实在不愿去想,他一怒之下便用腰间剑鞘将段誉微微一顶,不动声色的便将他推离了自己几寸,那卓不凡的剑立时追了上去,段誉被他推了这一把,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快,眼见王语嫣近在咫尺,他便索性佯装无知的大叫道:“王姑娘你快让开,莫要伤着了你!”

段誉这一把推得出其不意,王语嫣娇呼一声,顿时向后倒去。这前后不过眨眼间的功夫,谁也没想到突生此变,竟就这么让王语嫣摔倒在地。段誉见状大怒道:“你这人真是浑不讲理,王姑娘一介女流,你竟也要加害于她么?”

卓不凡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却极要脸面,方才他同段誉挨得极近,正是因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反倒看的不甚真切了。他见那王语嫣一张俏脸登时素白,仿佛伤着了的模样,作势便要上前查看,却被一旁的慕容复冷冷拉住。

“阁下要争斗比武,我慕容复一概管不着,只是如今却伤着了我表妹,殃及无辜,这账又要如何算起?”

卓不凡自知理亏,却又不愿同这青年人服软低头,强声道:“我也不是蓄意为之,谁想到你那妹子轻飘飘的,碰了一下便倒!”

慕容复挑眉冷笑,“你伤了人,还有理了不成?”

就在两方争执不下之时,却听屋里又传来一声惨叫,卓不凡闻声登时一惊,猛的回头瞧去,竟是那云岛主浑身抽搐的瘫倒在地。只见他面容尽是痛苦之色,拼劲全力拉住虚竹的衣摆哀声道:“英雄……救……救命……”

虚竹见他痛苦异常,心中大为不忍,正要出手之际,却听有一道女声喝道:“尊主且慢!”

众人循声而去,只见有四个少女凌空而下,四人一模一样的鹅蛋脸,俊眼修眉,衣着各色。为首身着红色衫子的少女对虚竹拱手道:“方才我们已接应到了余婆等人,姥姥的事我们也已知晓了……咱们的人马如今就在殿外,只能尊主一声令下,便可生擒了这群胆大包天的狗奴才!”

虚竹虽不知她们四人的身份,只是见她们容貌美丽,衣着不凡,只怕是童姥生前的心腹之人。听了这红衫女子说的话之后,虚竹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生擒了他们又有何用?这些人其实也是畏惧‘生死符’的百般折磨,这才冲上山来,妄图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这事已经死了不少的人,实在不必再添杀戮了,如今他已经痛得不成了,不如先让我为他解了符,咱们再说吧。”

红衫女子却不肯退让,“这些人杀了咱们宫中不知多少姐妹,如此就这样为他们解了‘生死符’,未免便宜了他们!况且一旦没了这‘生死符’的牵制,婢子只怕他们只待元气一复,便还要再兴风作浪,尊主定要三思!”

虚竹闻言却直摇头道:“姐姐怎么称呼?”

“回尊主,婢子梅剑。”

“梅剑姐姐,这些人身受‘生死符’迫害,生不如死,整日提醒吊胆,唯恐它不日发作。如今他们想必已经知错,早就追悔莫及了,众位说说,是与不是?”

这众人便是再怎么愚笨,也能听出虚竹话里行间的偏帮之意了,那青衫客最是机敏,头一个跪了下去俯身叩首道:“属下卓不凡鬼迷心窍,误伤了灵鹫宫尊使,如今已是万分懊悔,只求下半生为灵鹫宫尊主当牛做马,甘心为仆,求尊主成全。”

此话一出,当下一呼百应,哗啦啦的跪下了一片人去,梅剑虽仍是不满,却只见虚竹不停的好言相劝,便也只得作罢了。

虚竹当下便先为那云岛主解了‘生死符’去,慕容复等人在一旁冷眼瞧着,皆是没想到事情突生此变。包不同低声道:“公子爷,咱们不妨还是先走为妙。”

慕容复其实也并不想搅入这其中,只是那日他与段誉分别之后,刚寻着了包不同他们,便被七十二岛的人堵了个正着。慕容复在他们手上是吃过亏的,自然知道不可硬碰,便索性好言相说,先同他们结为了盟友,助他们攻打上灵鹫宫去。只是没想到如今这‘盟友’竟突然倒了戈,慕容复先前同虚竹险些动起手来,如今也是有几分别扭尴尬,便点头应了包不同的话,走至王语嫣身旁慢慢将她扶起,温声问道:“怎么样?还可走得动么?”

王语嫣疼的脸色惨白,满额的汗水都顾不上拭,面露痛色的摇头道,“表哥,我的脚好痛……”

慕容复见状颇有几分踌躇,他骨子里头实则十分传统,王语嫣虽对他倾慕异常,只是毕竟男女有别,若是背负着她,岂不是太过有伤风化?

只是,她现如今这样子……

就在慕容复踌躇难定之时,忽然听到段誉开口道:“既然王姑娘脚上负了伤,不妨就先留在这灵鹫宫中吧,若是强行挪动,只怕日后落下残疾。慕容公子想必也不希望,王姑娘他日成了个跛子吧?”

王语嫣一听这话,更是惊得花容失色,连连泣语道:“表哥……这可如何是好?”

段誉跟虚竹见机使了个眼色,虚竹连忙上前道:“是啊慕容公子,如今王姑娘的脚伤最是要紧,慕容公子不妨在宫中多留几日,先前之事也是误会糅杂,慕容公子宽宏大量,想必不会斤斤计较那些琐碎事情吧?”

虚竹这一番话本是好意,可不知为何落在慕容复耳中就多了几分讥讽之意,只是王语嫣如今确实不大好,若是强行离去,只怕他日真要落下宿疾。慕容复如此思忖了片刻,终是咬了咬牙点头道:“好,如此便有劳虚竹先生了。”

虚竹当即便命那几位女子将王语嫣扶去了后头歇息,他又同慕容复道:“这灵鹫宫是以医术为一绝,当初段公子身负剑伤,也极快的便好了,可见……”他话说到一般,突然想起那段誉身负剑伤可不就是拜眼前慕容复所赐,一时间又是尴尬又是懊恼,立时噤声站在了一旁。

慕容复当下也是有几分尴尬,轻咳了两声后同虚竹问道:“虚竹先生,不知厢房在何处?”

虚竹亦是不知,只连忙让婢子引着他们向后头去了,段誉见状倒也不加阻拦,只在外头又同虚竹待了片刻,便也寻了个由头去了后面。

慕容复自然不与包不同等人住在一处,灵鹫宫内布置的十分精巧奢华,便是厢房亦是处处玲珑别致,不比寻常之所。慕容复这几日奔波劳碌,一直未能好生歇息,进了屋后疲惫之意便顿时涌上心头。他将长剑放于身侧,刚欲阖眼小憩片刻,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只见他甚是机敏的在屋里环顾了一圈,压低了声音冷喝道:“谁?给我出来!”

他话音落了片刻,只见屋里仍是毫无动静,慕容复又喝道:“快出来!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你这剑早就是铁石心肠了,何曾有过情呢?”帷帐后头传来一人清朗温润的嗓音,慕容复听了眉头蓦地一紧,咬牙道,“段誉!”

段誉笑盈盈的走了出来,冲慕容复颔首道:“人家都说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这一别有十数日了吧?你可是挂记我挂记的肝肠寸断了?”

这样亲昵不拘的口吻,俨然还是那会儿两人如胶似漆时候的模样,慕容复心中大恨,却又糅杂着几分酸涩之意,对段誉怒喝道:“当日没一剑劈了你,今天还要来送死不成么?”

“啧啧,你如今脾气怎么这样坏?还是那会儿千依百顺的模样更可爱些。”段誉好整以暇的笑着坐在了一旁的圈椅内,手指缓缓的敲击着扶手,十分惬意安然的模样。“如今这是在灵鹫宫中,你也见到了虚竹对我是何其礼遇,你若在这儿对我下手,外头那许多的人,你又如何敌得过去呢?”

“那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段誉看着他白皙光洁的面容因愤怒而染上了薄薄的一层浅红之色,不禁想起了二人欢好之时他情动难制的模样,心中竟有几分悸动之意。段誉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慕容复片刻后,缓缓道:“自然是来找你重温旧梦的了。”

慕容复闻言勃然大怒,“你这混账——!”

“嗳,你可想想清楚,咱们之间的那些事情,若是我同王姑娘说上一二,你说她又当如何看待你这位表哥呢?”

慕容复心里一冷,咬牙怒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凭你的话也想让她尽信不疑么?这主意未免打得太天真了些!”

段誉笑意愈浓,神情比之方才越发的怡然自得了些,“信或不信,咱们大可以试试,我在王姑娘跟前何时扯过谎话了?再说你这平白无故失踪了这么久的日子,这其中的微末枝节除了你我,再无人知晓。你又怎么知道王姑娘听了我的话就不会取信一二呢?要不,咱们试试可好?”

慕容复狠狠的瞪着段誉,眼中几乎要冒出火光来,他的声音略有些低哑,像是一头暴怒边缘的猛兽,对段誉厉声质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段誉颇为玩味的笑了一笑,微眯双眸欣赏着慕容复此刻模样,心中竟觉得倒也别有一番风情。只听他刻意放慢了声音,慢悠悠的开口说道,“干、你、啊。”

“你这混账!到现在竟还存着这样的龌龊心思么!”

段誉不理会慕容复的怒骂,轻笑着摇头道:“既然如此,我也只得去寻王姑娘叙叙话了,她如今伤了腿脚,我实在担心的紧呢。慕容公子,在下暂且失陪了。”

慕容复见他作势要走,惊得呼道:“你给我站住!”

段誉含笑转身,挑眉道:“怎么?想通了不成?”

慕容复看着面前这张熟悉至极的面孔,心中似是被千百支小针狠狠的刺着,又恨又苦,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段誉这个人心思狡诈,表里不一,他前脚出了门,后脚当真会去寻王语嫣。若真是那样……若真是让王语嫣知道了……

慕容复几乎不敢设想那后果,只是若要他亲口应下段誉所说之事,却实在是太过屈辱……

堂堂姑苏慕容复,如今竟如此窝囊的受制于人,若传了出去,实在是贻笑大方!

就在慕容复这头心思千回百转之际,段誉却是已然没了耐性,只见他收起脸上的笑意,皱眉冷声道:“你到底应不应下?若是不应我可要走了,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和你磨叽。”

慕容复咬的牙根都发酸了,口中话语几乎是硬生生挤出来的,“只这一次,你绝不可同旁人说起那事!”

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只当是被那狼崽子多咬了一口便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段誉这头却是心中暗喜,只是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懒洋洋的略一挥手,“既是如此,你自个儿将衣裳褪了。”

“段誉!你莫要得寸进尺!”

“真是好笑了,你不褪衣裳,我又要如何与你重温旧梦呢?”段誉嗤笑一声,话语之中却暗含了一抹不容质疑的气势进去,“既然求着我别走,就该做出个样子来,脱衣裳!”

二十二 后会有期(修)

慕容复气的浑身发|颤,眼中的怒意不住翻腾,与段誉对峙相望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段誉,你好厉害,想出这种法子来折辱我!”

段誉微微一哂,“彼此彼此,若是我有把柄落在了慕容公子手里,只怕公子的手段比起段某,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呢。”他说罢微微朝着慕容复努了努嘴,催促道,“手上利索些,脱件衣裳怎么也要那么久的功夫?”

慕容复死死瞪着段誉,眸中的火光几乎能活活燎了他,只见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恶狠狠的一把扯下了腰带,手指搭在衣襟之上,微微抖了两下,却始终解不开来。

段誉在一旁看够了热闹,也有些不愿再等,索性走上前来一下钳住慕容复的双手,笑的颇为暧昧,“这么难解?罢了罢了,还是我来帮帮你吧。”话音方落,便听“嗤啦”一声,慕容复的衣袍跟着便应声散了开来。白|皙的锁骨猛然间呈现在段誉面前,和慕容复因怒意而微微涨红的脸色衬在一起,有种十足惊心动魄的美|感。

段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一把用|力将慕容复抵到了身后的墙壁上,欺身便吻了上去,手下一刻不停,轻轻巧巧的扯开了慕容复的衣袍下摆。

慕容复此刻被他所迫,无可奈何,只是心里头却又痛又酸,又恨又怒,还不待他说上一个字来,便觉得下|身一阵疼痛,如同被撕|裂一般,极快的蔓延至全身细细密密的每处毛孔,疼得他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怎么?疼了?真是有意思,分明都让我|Cāo|了那么多次,怎么竟还是会疼?”段誉一边狠狠的顶撞着深处,一边笑着说道,语气十分轻巧,“我猜你现在,一定盘算着怎么杀了我吧?”

慕容复疼的脸色煞白,十指狠狠的扣住段誉的肩膀,咬牙道:“你说对了!你最好想着莫要有朝一日落在我的手里,否则……呜……!”

“话这么多,啧啧,真是不老实的一张嘴。”段誉空出一只手来挑|起慕容复的下巴,眯起眼睛看着,仿佛在打量一样极精美的物件似的,“慕容,你舍不得杀我,对不对?否则当初你早就动手了,你心里头,对我根本就下不了杀手。”

慕容复鬓发散乱的披在身后,嘴唇被咬的红艳异常,他听了段誉这句话身|子不禁一颤,怒喝道:“你混账——!啊……哈啊……呜……”

段誉从他的反应早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笑的十分动人,似是奖励一般加快了动作。慕容复初时是抗拒连连,可是时辰一长竟也冒出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段誉注意到他身下的变化,笑着就势将他一把抱起,十分温柔的吻了吻他的额角,低声道:“咱们去床|上,省的累着你。”

这样温柔的口气,不禁让慕容复一阵失神,而待他再回过神来之时,便又是被段誉压住狠狠的折腾起来。原本说的是只这一次,可到了后面连慕容复也分不清到底做了多少次下来,只觉得嗓子都有些微微发哑,一开口便是沙沙的疼。

直到日落西斜了,段誉方尽了兴,不知从何处寻了块帕子来替二人细细的擦|拭干净,而当他将手伸至慕容复身后之时,慕容复顿时一僵,声音嘶哑道:“你放开我……”

“你自个儿又弄不干净,这东西留在里头哪成呢?”段誉此刻倒是全然不见方才那副yīn毒狠辣的模样,十分的温柔体贴,帮慕容复打点妥当之后,便随手将那帕子扔在了一旁。

慕容复见他笑盈盈的坐在床沿瞧着自己,想想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实在是狼狈至极,便要撑着坐起身来。只是他略一冬天便觉得半身酥|麻,皱着眉头狠狠抽|了口气,一抬眸却又对上段誉的眸子,慕容复窘迫恼火的低吼道:“如今已让你得逞,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滚出去?你可要我滚去哪儿?说的也是,王姑娘这伤势也不知如何了,我确实应当过去瞧瞧,以表殷勤。”

慕容复想到他刚刚才同自己……如今竟又将王语嫣抬了出来,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当初两人在冰窟之中的光景,心中一酸,咬牙道:“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绝不说出去么?为何如今又要拿这话来要|挟!你便不算什么英雄好汉,起码也是个七尺男儿,居然玩儿起出尔反尔这样的把戏了么?”

“我是不是堂堂男儿,谁还能有你更清楚呢?”段誉微笑,“我是答应了你绝不将你失忆之时的事儿说出去,可我却没答应你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啊,是了是了,还有那晚在客栈之中的旖旎风光。慕容啊慕容,你说说看,这么多桩事儿,我若是都憋在心里头,可实在很不痛快。”

慕容复在被褥下头的十根手指狠狠攥|住身下的褥单,冷斥道:“卑鄙小人,厚颜无|耻!”

岂料段誉却笑得更加开怀,抚掌道:“骂得好,骂得好,那你堂堂姑苏慕容和我这奸猾小人颠|鸾|倒|凤,又算是个什么?”

慕容复被他气的几欲伸手便甩他一个耳光,只是他现在便如被掏空了一般,浑身都使不上力来,索性便阖上双眸侧躺过去,冷声道:“段公子真是能言善辩,慕容复自愧不如,如今我乏了,就不留段公子了。”

段誉也知道见好就收,不再在口舌上头逞快|意,只是待他理好衣袍之后,不经意瞥见慕容复那高|挺鼻梁下微微抿着的薄唇,心中不由一动,凑上前去轻|吻了一下,低声喃喃道:“慕容,我当时虽然骗了你,可是你跟我在一起不也十分快乐么?如今你又何必唤我段公子这样可以生疏,我倒还是更愿意听你唤我誉官。”

慕容复是合眼假寐,段誉这番话一字不落的让他尽数听了去,心里头如翻江倒海一般烦乱不堪,也不知是恨意占了上风,还是那苦意更浓几分。半晌之后,他听见木门一声吱呀,四下也再无了旁人的气息,这才睁开双眸,向外头瞥了一眼。

门扉紧闭,周遭空无一人,一如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慕容复说不出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儿,低低的叹了口气,复又合上了双眸。

约莫过了五日之后,七十二岛三十六洞众人“生死符”俱数已解,虚竹总算也可少歇一歇,是夜便摆了宴席款待众人,只是王语嫣不胜酒力,便推辞了去,慕容复亦是寻了由头未曾前来。到了最后这桌上竟只余下了虚竹同段誉两人而已。

“段公子,诸日来许多不周之处,还请段公子多多包涵了。”虚竹已经自甘认命,索性便将那清规戒律统统抛去了一旁,举杯向段誉笑道。

段誉亦是笑着举杯和道:“哪里,这几日我不知过的多么舒服自在,虚竹先生实在太过客气。”他这话说的倒是不假,这几日他手里头攥着慕容复的把柄,占了不知多少大大小小的便宜去,美人在怀,日子安逸,自然是过的极好。

几杯酒下了肚,段誉不禁思忖着若是今晚慕容复也能在这席上,自个儿再好好灌他一通,那便更是美哉美哉了。

段誉想想便觉有些可惜,摇头叹了口气,却听得那头虚竹亦是轻轻喟叹了一句,段誉不禁好奇心起,“虚竹先生怎么好端端竟叹起气来?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之事?”

虚竹神色略有些迷惘,微微摇头低声道:“无事……这人间情事,实在是奇妙异常,奇妙异常……”

段誉是何等耳聪目明的人,一听之下立时会意,笑容之中不仅含了几分促狭之意,“虚竹先生可是想起了那冰窟之中的少女来了?”

虚竹被他说破了心思,顿时面红耳赤,磕磕巴巴道:“段公子……你……我……”

“嗳,刻苦相思最是难熬,此乃人之常情,虚竹先生不必觉得羞赧。”段誉善解人意的摆了摆手,昂头饮了一杯酒水下去,颇有些感慨道,“南内墙东御路帝,须知□柳丝黄。杏花未肯无情思,何事行人最断肠?”

段誉的声音清朗温润,吟起这意浓情诗来倒是十足的合适,只听得人心中一阵哀戚,虚竹见状索性也不再遮掩,叹息道:“却也不知那姑娘姓甚名谁,天地茫茫,我连个可寻她的地方却都没有,可见是没有缘分的了。”

兴许是晚上多喝了几杯的缘故,段誉的思绪也不禁被撩拨了起来,想起上一世同诗音那段荒唐情缘,比起虚竹这‘有缘无分’岂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么?想想心头便更是有些不快,只是转念间却又想到了那慕容复。

慕容复此人,段誉对他的心思着实有些复杂。初时仅是为了戏耍他罢了,只是这日子渐久,最开始那点心思却也被磨平了许多。如今自己用尽手段一次次占了那慕容复的身子,究竟是因着图一个心里头的畅快,还是别的什么呢?酒意渐浓,段誉也不禁觉得头脑有些昏聩起来,想事情渐渐有些吃力。

只是那厢虚竹仍在絮絮说着对他那“梦姑”的思念之情,二人一言一听,揣着截然不同的心思,硬是灌下去了数坛百年老酒,迷迷糊糊间,段誉只听虚竹道:“段公子,你我再三相逢,不可谓不有缘,如今又如此投契,不妨……你我结为兄弟,你看可好?”

段誉此刻喝的已是有些高了,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致,抚掌大笑,“极好极好,不知先生年方几岁?”

“今年是二十有四。”

“长我三岁,那我便要唤你一声兄长了!我先前还有一位义兄,待来日与他相逢,咱们再三人共拜一次。”段誉笑着端起酒碗,俯身拜倒,“二哥在上,受兄弟一拜!”虚竹连忙将他扶起,二人又痛痛快快的饮了三大碗下肚,酣畅淋漓放声大笑。

段誉次日悠悠转醒之时,只觉得头疼欲裂,只记着昨晚上仿佛喝了许多酒下去,又和那虚竹结拜了兄弟。虚竹接二连三救了他数次,段誉对他本就心存好感,如今结了兄弟,虽是醉后所为,却也不觉有什么不妥。他强撑着下了床后又晃了几晃,推门出去便瞧见刚要送早膳进来的灵鹫宫婢子,段誉客客气气的对她一笑,“昨晚上我和二哥喝得多了些,二哥可还好么?”

婢子粲然一笑,“尊主一早便起来了,方才刚把慕容公子他们送下了山去呢。”

“什么?你说慕容公子他们下山了?”段誉闻言一惊,只见那婢子点了点头道,“那王姑娘的脚伤已好,慕容公子说不便再多打扰,于是就告辞了去。”

段誉心中甚是气恼,竟敢这样悄无声息的躲开了自己,他沉着脸问那婢子,“那慕容公子临走之前,可有什么话留给我么?”

那婢子偏着头想了片刻,摇头道:“并未留下话儿来,慕容公子他们走的极快的。”

竟连个话也不留,段誉心里头顿时一阵不痛快,随手打发了那婢子,瞧着满桌的饭菜也没了胃口。

这人可真是,以为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我便找不到你么?

段誉突然微微一哂,心想着你便是跑的再怎么远,若是我存了心思想去找你,难道还怕揪不出你大名鼎鼎的慕容复么?

慕容,你且放心好了,不日之后,你我必定后会有期。

二十三 少室遇险

虚竹如今虽已认了这情局身份,只是心里头却总觉得对少林寺不住,遂生了回寺请罪的心思。段誉对他执拗不过,便也只好说陪他一同上路便是,总归现下他也是无事可做,还不如陪虚竹去少林寺,只当游历一圈也可。虚竹得他相伴,倒也觉得更为安心,于是同宫中众人稍事交代打点了一番,两人便轻装简行的上了路。

虚竹此番回去是要自省请罪,自然不能张扬肆意的回去,先前梅兰竹菊那四位侍女为他准备的锦衣华服是一律未曾带着,只穿着他先前的那套破布僧袍,连微微长了些许的头发也剃了个干净。二人一路走下来顺风顺水,待到了嵩山山脚下之时,虚竹同段誉说:“三弟啊,少林寺乃是佛门清静之地,你若是跟我上了山,只怕这些天闷着你,倒不如你在这山脚下等我些日子可好?待我赎清了罪孽,便下山来同你会合。”

段誉却摇了摇头,并不赞同他如此说法,“二哥你离寺数月,如今虽是诚心请罪,可难保那些榆木脑袋的迂腐和尚不会刁难于你。不妥不妥,还是我陪你一并上山的好。”

虚竹一听那“榆木脑袋的迂腐和尚”,不由脸上微红,心想自己在数月之前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生怕段誉上了山要为他出头而开罪方丈等人,一力劝阻段誉留在山下。只是段誉却心意已决,硬是同他一起上了嵩山。

待虚竹去见过了方丈玄慈和师父慧轮,将自己这数月来的罪行一一交代了一番,玄慈和慧轮一向以为虚竹老实至极,谁想到这下山一趟竟招惹了如此多的是非端倪回来,既是痛心失望却又不忍重罚,便将他交由戒律院处置。至于段誉,因他乃是贵客到访,自然有小沙弥领着去了后头的厢房歇息。期间段誉私下去瞧了瞧虚竹,这才知道那戒律院竟将他罚去菜园子挑水担粪,气的段誉立时便有些按捺不下了。

“你好歹也是堂堂灵鹫宫的尊主,逍遥派的掌门人,如何能在这儿像苦力一般任由他们使唤?”段誉说的愤愤,十分的不悦,“二哥你这也忒软了些,凭你我的能耐,我就不信咱们还下不了这座嵩山了!走,咱们这就下山去。”

虚竹惊得一把甩开他,连连摆手,“三弟啊三弟,万万不可如此。我已经是罪孽深重之人,若是再不诚心悔过,我这后半辈子也不得安生的。三弟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这儿还有许多的活计要做。”

段誉闻言气结,“若不是因着是你,换了旁人我才懒得管这档子闲事,如今你已经给他做了两天的苦力,有什么罪孽也还的差不多了,何必要在这儿虚耗着。”

“不可不可,我这不仅破了重重训诫,还吃得大快朵颐,喝的烂醉如泥,还和‘梦姑’……”虚竹涨的满脸通红,许是羞愧的,“只当二哥求求你了,三弟你快回去吧,等下子若是这儿的师兄回来,瞧见你同我在这儿说闲话,必定不喜的。”

段誉闻言眉毛一挑,十分不屑,“凭他是谁,若是对二哥不敬重,我先请他吃吃苦头再说!”

虚竹于他的恩情非比寻常,段誉自然瞧不惯有人对他不恭,如今日子越久,先前那段誉温软迟诺的性子便越发的不见了踪迹,如今的段誉很有几分霸道的意思,话语之中不经意便露出几分狂傲来。二人正说着,便听见一声呵斥自前头传来,“虚竹!你怎么又在这儿躲起懒来,这园子里头还有多少活计等着你哩,难不成还要方丈亲自来使唤你才肯动弹么?”

段誉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脸横肉十分痴胖的和尚大摇大摆的走上前来,十分的蛮横无礼。虚竹一听这话,更是不肯再同段誉多说上一句,告了声歉后便又挑起手中的水罐向园子里头去了。只见那和尚慢悠悠的晃到了段誉跟前,很不客气的质问,“你又是什么人?少林寺可不是什么闲杂之地,若是无事就速速出去,莫要扰了咱们的清净!”

只在方才瞧见他对着虚竹呼来喝去之时段誉就已经有几分不喜,如今见他又是这幅轻慢态度,段誉不怒反笑,向前两步同那和尚道:“大师,这菜园子活计辛苦,我怕我那二哥太过劳累,这儿有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大师笑纳了吧。”说罢便从袖中抽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满脸堆笑的塞入那和尚手中。

胖和尚轻轻垫了两下,哼哼笑了两声,“算你还明白些事理,那虚竹呆笨的不行,倒有你这么个懂人心思的兄弟。行了,你回去吧,我这儿会酌情给他清减些的。”

段誉却不肯离去,笑着低声道:“大师是我二哥的师兄,自然不会刁难与他,只是这里头的旁人却就不好说了。我厢房里头倒还有些敬意,想请大师替我交给这里头的众位,不知大师可愿意跟我过去取上一趟?”

胖和尚听得一阵心痒,这菜园子里头除去他和虚竹便只有那几个不大的小沙弥,平时都是对他马首是瞻的。如今听着段誉的意思,似乎是还有不少“敬意”,方才那一袋子约莫就有个十两银子左右的模样,若是再来上个三五袋子……胖和尚几乎要笑出了声来,忙不迭的点头,“自然是好,到底是施主心思周全,咱们这就去吧?”

段誉笑眯眯的作了个‘请’的手势,引着那胖和尚向外头走去,只是却越走越向后山去了,那胖和尚跟着他走了半晌后方觉有些不对,警觉问道:“施主,这不是向着厢房的路吧?咱们在这样走下去,只怕要入后山了。”

“你说的是,这确实不是朝着厢房的路。”段誉笑着转过身来,随手翻起了一截袖口,漫不经心道,“是在下有些事儿想先同大师交代嘱咐,这才选了这样一个清净的所在。”

那胖和尚还尚未作出反应来,便被段誉一把撂倒在了地上,只见段誉笑盈盈的亮出小指,对着旁边一块松花岩随意一指,“砰”的一声那石头便应声裂成了数块。段誉笑眯眯的踩着那胖和尚的肩膀,很客气的说,“这个不过是在下最不得心应手的一门功夫,让大师见笑了。”

那胖和尚躺在地上,早已吓得失了颜色,“不……不敢当少侠这一句大师……”

段誉随手掸了掸衣袍,闲闲道:“好了,现在再同大师说说正事儿吧。”

等到段誉和那胖和尚从后山出来的时候,那胖和尚原本红润饱满的脸色早已尽退,额上皆是细密的汗珠,段誉同他走至一处分岔,笑眯眯的问道:“大师不会忘了方才应下的承诺吧?不过倒也无妨,大师若是忘了,在下自有法子让大师想起来。”

胖和尚惊得连连摆手,“自然不会自然不会,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往后必定不敢再让虚竹师兄受累Cāo劳了,段少侠放心便是,放心便是。”

段誉客客气气的笑着,“大师怎么脸色这样差?别是病了吧?”

胖和尚已经见识过他方才手腕,哪儿还敢随随便便受他的笑,急忙干笑两声,摇头连连,“少侠瞧差了,像我这肥头大耳的模样,哪儿能病着呢?倒是虚竹师兄,瞧着身板儿体格儿都不甚硬朗的,往后这挑水浇粪的活儿,我就尽数都替虚竹师兄做了去。”

“那可真是辛苦了大师。”段誉笑的很是亲切的模样,说罢便转身回了厢房,心里不禁暗自嘲笑那胖和尚未免太过胆怯了些,自个儿只不过随意使了几招,便将他骇的震破了胆子似的。不以为意的微微一哂,如此一来,想来虚竹的日子也可好过几分了。

其实段誉为人并不算十足的狠辣,便拿这虚竹来说,段誉便一心念着他的恩情,想尽力帮他一帮。便是上一世的李寻欢,二人之间如此的纠葛牵绊,段誉仍是为他送了命去。由这两桩事情,便不能说段誉此人淡薄无情。

只是对上慕容复的时候,段誉却总没有这样大度的心xiōng,只要瞧见他那张脸上那般高傲不羁的神色之时,段誉便总是想出其不意的狠狠羞辱欺负他几下,直待那俊脸变了颜色,段誉便觉得心里头又是快慰又是得意。

如此莫名的奇异情愫,便是段誉自个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段誉此番得以重活一世,心里头极为赞同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有些事儿许是机缘未到,待机缘到了,想不通的自然便可想得明白了,若是勉力强行,只怕适得其反。

余下的几日,虚竹那厢的日子却莫名轻快了起来,尤其是那位胖和尚,更是殷切勤勉,口口声声唤他师兄,整日里什么也不许他去做,直让虚竹纳罕至极。这日虚竹好容易拉住那胖和尚,急急的连声问道:“师兄啊,是不是我太过笨手笨脚,所以师伯他们才让我赋闲在此?要不师兄再给我排些更粗重的活计,我定能做得好的。”

胖和尚哪里还敢胡乱再指使他了,满脸堆笑道:“虚竹师兄说笑了,这两日寺中事务繁多,虚竹师兄只管安心将养便可,那些粗笨的活计自有人去打点呢。”说罢急急忙忙的向外头去了,连虚竹喊他也不肯回头。

正值虚竹这头困惑不明之时,却见段誉自外头过来,见了便要同他向前殿去。虚竹只当他又要劝说自己下山,摇着头据不肯去,谁知段誉却皱眉道:“今儿个外头来了许多的人,只怕没人有心思过来给你安排活计了,咱们倒不妨去前殿看看。我听说丐帮的新任帮主下了英雄帖,邀众人来少林寺,推举这新任的武林盟主呢。”

虚竹仍是不甚想去,“推举武林盟主同咱们又没有什么干系,我……我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趁着这功夫多挑几担水才好呢。三弟你若是想去瞧瞧热闹,便自个儿去罢。”

段誉自然是不会应允,挑眉道:“如今所有少林僧人都聚于大殿之上,一是因为众人拜山,二便是唯恐有人想趁机作乱。二哥你虽然已经破戒,只是毕竟出身少林,如今看着少林寺遇着了这样的大事,难道就要袖手旁观不成?”

虚竹听了此话,心中顿时大为愧疚,想着如今寺中有事,自己又岂可畏首畏尾缩于此处,便将手中扫帚搁于一旁,同段誉道:“三弟此言有理,咱们这便过去!绝不能让贼人乱了少林寺的一土一木。”

待两人到了前殿之时,果真已经是人山人海之势,还未走近人前,段誉便听得一中年男子的声音悠悠传来,“倒也不知我那不肖子如今身在何处,实在让人Cāo心的很。”

男子对面的一僧人亦是笑道:“段王爷此言差矣,若论令郎同王爷相较,实在是肖的很,肖的很啊!”

段誉虽未亲眼见过那男子,只是毕竟是至亲之人,脑中的记忆十分深刻,一眼瞧去便“啊”了出来。那人白面无须,俊朗儒雅,身材颀长,不是段正淳又是何人?

而方才同他说话的僧人,正是鸠摩智。

段誉未曾想到竟会在此遇上段正淳,正犹豫是否要上前叙话之时,便被段正淳一眼瞥了个正着,惊喜之下大呼,“誉儿!你竟在此?”

既然行迹已露,段誉倒也不想再作遮掩,索性大大方方的上去笑着请了声安,“爹爹,孩儿累您挂心惦记,实在是不孝了。”

段正淳已有数月未见段誉,如今乍一下见了儿子,不觉又惊又喜,心里头那些冷硬硬的训斥话语也便没了踪迹,只笑着携手连声道:“你无事便好了,你娘为你可谓是Cāo碎了一颗心,回头你定要跟她好好赔罪才是正题。”

段誉笑盈盈的连连应了,这时却听鸠摩智在一旁开口,“段公子既然在此,莫非姑苏慕容复也已来了这少室山么?”

鸠摩智说这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嗓音,在场之人听了皆是一阵骚动,段誉心里头一个激灵,笑着问道:“大师这话说得很有趣儿,我便是在这儿,又从何得知慕容公子必定也在呢?”

鸠摩智道:“段公子对慕容公子那位表妹痴痴钟情,那姑娘到了何处,段公子便追到何处。此事人尽皆知,如今段公子突然现身少室山中,想来这王姑娘离得也不会太远。她同慕容公子乃是焦不离孟,故而小僧才说慕容公子定也来了这少室山中。”

段正淳听了这话,方明白过鸠摩智刚才那声“肖的很”是何意思,不觉微微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不作言语。

段誉闻言不禁心中一松,笑着还未开口,却听得门口一人森森道:“大师这话说得倒是对了,却也猜的差了,如今那慕容复虽到了少室山,却正在外头同丁春秋斗得厉害,如何能在大殿之外呢?”

说话之人正是段延庆,连四大恶人竟也到了。

只是他话音方落,便忽见一个身影极快的自门边闪身出去,即时便听得段正淳在后头急急唤道:“誉儿!你要做何去!”便也跟着一起夺门而出。

众人一见此等情状,有大半都想过去瞧瞧热闹,岳老三眼见自个儿师父要去会那丁春秋,生怕他吃了亏去,便也极想跟着过去看看。段延庆略一沉吟,点头道:“走,都过去瞧瞧。”

段誉却不知身后众人这些活动心思,脚下的凌波微波如踏云一般,极快的便到了山门之外,远远瞧见星宿派众弟子将慕容复团团围在当中,只瞧着那人身法虽还灵便,却架不住众人群起攻之,眼看着那弟子长剑一抡便要劈刺而去,段誉大吼一声,飞一般的冲进了战局之中。

慕容复确实已经有些微微吃力,若是同丁春秋单打独斗他倒是未必会输,只是却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眼看着风波恶、包不同那边既要顾着王语嫣的周全,又要连连抗敌,也是有些招架不住了。正在他被一剑逼得猛退数步之时,却突然从身后被人扶了一把,瞬时耳边感觉一阵温热,那话音带着笑意飘了进来。

“真是个冷面绝情的,连句话也不留给我,竟就这么跑了!”

慕容复身子一僵,顿时向后一瞥,果然瞧见段誉笑着贴在他身后,二人相距不过少许之差,段誉的手臂大喇喇的挂在慕容复腰间,毫不避讳的带着他向侧边微微一闪,如此又避过了一道剑锋。

只听段誉又笑道:“我可又救了你一遭,你该不该好好谢我?”说罢又似自说自话似的,低声笑道,“旁的谢礼我也不爱,倒不如你以身相许好了。”

二十四 拈酸吃醋(虫)

慕容复听了这话脸色蓦地一沉,反手将段誉一掌推开,冷声道:“休得胡言乱语!”

段誉却也不恼,仍是笑盈盈的模样,“我好心好意的过来救你,你便如此待我么?啧啧,实在是好没有良心的人。”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星宿派弟子又是围堵了上来,慕容复长剑在手连连舞了几个剑风,冷哼道:“同你这卑鄙小人哪里能用君子之道相待!”

“哈哈,你这话说的极是了。”段誉脚下走的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又到了慕容复跟前,压低了声音道,“你在床上的时候,确实是从不顾忌君子矜持的,不过我很喜欢呢。”

慕容复恼羞成怒就想提剑刺去,只是却突然听得段誉一声惊呼,“小心!”慕容复便被他拉着向左偏了三四分去,一回神便瞧见丁春秋一脸狞笑的站在身后,慕容复心中一凛,知道此刻不是同段誉斤斤计较那些事情的时候,冷喝道:“星宿老怪,如今就在少室山脚下,你害死了少林寺的玄痛、玄难两位大师,便不怕他们来找你寻仇报复么!”

丁春秋扬眉冷笑,“若是要报复就只管过来,老夫就在此处,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听见远处有轰轰隆隆的脚步声传来,似乎人数众多的样子,片刻之后少林寺众弟子便已到了丁春秋跟前,结起了罗汉阵来。而星宿派弟子则一味重重向里,将慕容复和段誉二人团团围在当中。

“这下子可不好了,刀剑无眼,咱们可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了。”段誉虽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十分轻巧,“你说说,若是我今儿个受了伤,你心里头是不是该念着点我的好处?”

慕容复闻言不禁横了他一眼,薄责的话语还未出口,只听一人怒喝道:“王八孙子们!放开我师父!”话音方落,便见岳老三挥着兵刃快步赶来,挡于段誉身前。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段正淳也到了众人身后,扬声道:“星宿老妖,休要伤我誉儿!”

丁春秋眼见人势渐多,如何肯吃这干亏,冷笑了两声之后高喊了一句,“要救这段小子么?且先看看他自个儿的能耐吧!”说罢袍袖微扬,猛的向段誉挥手一掷。

慕容复对他这一般手法再熟悉不过,当初他便是在丁春秋的这一招下着了道去,眼见着丁春秋与段誉不过咫尺之隔,慕容复心里头咯噔一下,竟觉得猛一阵心悸。

岳老三就站在段誉的正前方处,见状大吼一声,手中的鳄嘴剪兀自向丁春秋探了过去,丁春秋偏身一躲,还不待他站稳便觉右膝一痛,刺骨麻痒十分难受,正是中了段誉六脉神剑的少商剑。

只见段誉对岳老三微微一笑,鬓发微扬,十分潇洒自若的模样,“好徒儿,不枉为师平日那般疼你,方才多亏你替我挡了那一下子呢。”

岳老三黑脸一横,粗声粗气道:“师父,我小师娘呢?咱们快去将我小师娘救出来,莫要让她落在那老妖怪的手里头!”说着便四下去寻王语嫣的身影,瞥见了那抹昳丽身影之后便要飞身过去,却被段誉一把拉了下来。

“嗳嗳,好徒儿,莫要急。听为师同你说,往后可别胡乱唤那王姑娘什么大师娘小师娘的了,你师娘啊,另有旁人呢。”

“什么?又有了旁人?”岳老三眼睛一瞪,大呼道,“这都已经是第三个了,师父你怎么竟又换了一位?这次是谁?我可认得么?”

段誉听了这话略有些尴尬,干干的咳了两声,斜眼瞥了下慕容复,微微笑道:“你自然是认得的,等选个人少清净的时候,再让你好好的给你师娘磕头奉茶。”

他说着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便似笑非笑的直往慕容复身上瞅,慕容复被他瞧得一阵恼火,却碍于人多不得发作,只得冷哼一声,径自走去了王语嫣身旁。

那丁春秋被段誉一指所击,挫了许多的锐气下去,正想见机逃去,却听得远处又是一阵马嘶啼鸣,没有多久的功夫便见得浩浩荡荡一队人马疾驰而来。这些人越是靠的近了众人便越瞧得真切些,只见他们均是衣着褴褛,蓬头垢面,后头有人举着一面大旗。马队中央有一抬座辇,由两匹黑马并驾而来,上头坐着一个华服少女,容貌明艳不可方物,只是双眼无神,似乎目不能视。

段誉见了她不禁“啊”了一声,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会儿在客栈之中戏弄虚竹的少女阿紫。段誉想起这女子刁钻古怪,圆滑机灵,只是此刻怎么竟成了个瞎子?便在此刻,只听他身后的段正淳高呼道:“阿紫!”

“爹爹,你认得那女子不成?”

段正淳面露赧色,颇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两声道:“她是你的亲妹子。”

“什么?她是我妹妹?我怎会不知此事!”段誉闻言着实吓了一跳,便是他并非原先那段誉,脑子中的记忆却不是假的。他生母刀白凤唯有他这一个子嗣,再无旁的兄弟姐妹,先前段正淳已经给他添了木婉清和钟灵两个妹妹出来,如今怎的又多出了一个。

看来这镇南王果真是风流成性,处处留情。这流落在外的沧海遗珠,竟有这样多颗,还都是那顶尖的貌美之人,想来她们母亲必然也是佼佼之姿。

如此一来,段誉倒也不禁对自己这位“父王”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能够一一俘获诸女之心,在这情事上头必定很有一套,来日定要好好讨教一二才是。

只见那阿紫神色倨傲的自轿辇上走了下来,身旁有个头戴纱帽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待阿紫站定之后,便娇声呼道:“听说那星宿派的掌门人在这儿,可是真的么?”

丁春秋见了她不禁连连冷笑,“小阿紫,当初在客栈让你跑了,却还是被我毒瞎了双眼,你应当已经明白,同师父作对哪有什么好下场呢?只是如今你却不思悔过,竟又要来找死了么?”

阿紫闻言似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咯咯的娇笑道:“如今我有贤哥护着,难不成还会怕你这老妖怪?贤哥,就是他毒瞎了我的眼睛,你快去打死了他,好替我报这仇!”

丁春秋闻言脸色一变,瞧向她身旁那男子问道:“你又是何人?是小阿紫寻来的帮手么?”

不待那男子说话,他身后的丐帮弟子便抢声道:“这是我们丐帮的新任帮主庄聚贤庄帮主,你这老妖怪放的客气些,莫要对我们帮主如此无礼!”

“哈哈哈哈,什么庄聚贤,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丁春秋挥扇大笑,“如今丐帮原来已经沦落如斯地步,便是没了萧峰,却也不必弄来这样一个人来虚充门面罢。”

阿紫不怒反笑,“我贤哥是这江湖头一号风流才俊之人,武功亦是天下第一,比起你这老妖怪不知强了多少倍去,你少在这儿大放厥词了!贤哥,快去杀了他!”

段誉见状不觉微微皱眉,只觉自己这位妹子未免杀心太重,动辄开口便是这般的打打杀杀,没有半分闺阁女儿的样子。身后的段正淳仿佛同他想的一般,叹气道:“都是我对她自小疏于管教,才使得她误入歧途,等一会儿风波平息了,我定要将她带在身边,好好照料才行。”

此时只听段正淳身旁的一个侍卫低声啜泣,“你还说,若不是你将我们母女早早抛弃了去,阿紫又岂会落得如今这般地步!还有我那苦命的阿朱……”这人外表虽是个粗野汉子,只是一开口却是柔柔弱弱的女子声音,段正淳见状连忙低声同他安慰了几句。段誉在旁瞧着先是一阵困惑,随即却顿时明白了过来。

依照段正淳这样风流的性子,怎可能独个儿出门呢?他身旁的这一位恐怕就是那阿紫的生母了,她以女子之身陪伴在段正淳身旁必定诸多不便,索性便乔装为侍卫。只是她这手易容功夫真当是极好,若不是她情难自制的落下泪来,段誉确是瞧不出半分端倪。

只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那庄聚贤已同丁春秋打斗了起来,段誉回身一瞥却正好瞧见慕容复在低头同王语嫣小声说着什么,王语嫣似乎有几分羞涩的模样,俏脸微红的垂首而立,手指轻轻的绞着裙带上的丝绦。

段誉心里头只觉得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来,鬼使神差的向前走了几步,他如今内力高深,慕容复也并未可以压低声音,相距十几步的时候,段誉便已经可以听到几句细碎零落的话语。

“咱们一同……回燕子坞……舅妈那儿……你放心吧……”

这只言片语入了段誉耳中,更是变了几分味道,他心里头蓦地一沉,面上噙笑的快步走上前去,同王语嫣道:“王姑娘,先前一别都未能当面说上一句话儿,如今又是数日未见了,姑娘可还好么?”

王语嫣对段誉是无甚感觉的,只是想着这人对自己一片痴心,又三番两次相救慕容复,倒也存了几分感激在心间,亦是微笑颔首道:“很好,段公子呢?”

“看王姑娘面色红润,神彩非凡便知道王姑娘必定很好了,只是在下却一点儿也不好。”段誉故作惆怅的摇了摇头,叹道,“在下遇着一位冤家,不仅事事处处针锋相对,还动辄就要让在下狠狠的拈酸吃醋一番,实在是非常的不好了。慕容公子,你且说说,在下如今该如何是好呢?”

二十五 舍身相救

慕容复俊眉一挑,“段公子,在下在同表妹说些私事,还请段公子回避一二吧。”

段誉却也不恼,刚要开口,却听得那厢一阵喧哗吵闹,回身一瞧,却是那丁春秋不知何事将阿紫攥在了手中,狞笑道:“如何?只要我这一掌下去,这臭丫头就立即变作一具毒尸。到时候她自然是死不了,你们二人还是可以厮守在一处,只是这漂亮的小脸蛋,可就没有了。”

阿紫对自己这幅脸蛋最是得意,如今听丁春秋如是说着,霎时俏脸惨白,痛呼道:“贤哥救我!”

那庄聚贤见状大惊,立刻收了掌法,高呼道:“莫要伤害阿紫姑娘,你想怎样我都应下便是,只是千万不可动阿紫姑娘分毫。”

丁春秋哼的冷笑一声,喝道:“即使如此,你就先拜我为师,给我叩上三个响头再说!”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丁春秋此言算是当面羞辱庄聚贤了,段誉心想这阿紫无论如何也算是自个儿的妹子,一会儿少不得还要想法子将她救出来才成。只是就在此刻,段誉却听得众人一阵哗然,定睛一瞧,那庄聚贤竟真的跪了下去,对着丁春秋连拜了三下,抬头急道:“师父,求您老人家快放了阿紫姑娘吧。”

“哈哈哈哈,丐帮还妄称什么中原武林第一大派,如今你们帮主就跪在老夫跟前,还有谁敢说我们星宿派不是武林翘楚的?”

丁春秋此话一出,身后自有众教徒连声迎合,“星宿老仙,法力无边,德行无匹,一统中原……”

丐帮之中已有性急的怒斥起来,“这般没有风骨担当之人,如何配做我们丐帮的帮主!你既入了星宿老妖门下,从此便再不是我丐帮之人。”

“可不是哩,俺们丐帮没有你这样的孬货!”

“将庄聚贤逐出丐帮!”

众人的怒呵谩骂之声不绝于耳,庄聚贤却仿佛充耳未闻一般,只是急急的盯着丁春秋手中的阿紫,唯恐丁春秋一下不称意,阿紫便没了性命去。

段誉此人心性极高,遇上这样的男子自然是觉得极为不齿的。只是转念一想,他因着对阿紫一片痴痴情意,竟能将男子尊严面子尽数抛去,倒也是十足的难得了。段誉不禁想到,若是此刻被持之人是他情之所钟的诗音,他又能否上前去奋力一拼呢?

然而令他暗自心惊的是,他作此想法之时,脑中浮现的,竟是慕容复俊秀颀长的身影。

段誉被自个儿这般念头吓了一跳,只是他却不知,此时此刻慕容复心里头想的,却是若王语嫣被那丁春秋挟持了去,段誉只怕也定会不管不顾的上前营救的。他想至此时,不禁抬眸瞥了段誉一眼,岂料段誉却也恰好朝他这边看来,二人皆是一怔,慕容复猛的心悸了一下,极快的将视线移了开来。

段誉见状不知为何,心里头蓦地生出一股欢喜之意来,连面上的笑意都浓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容复两眼。

此时又听丁春秋冷喝道:“好徒儿,你们丐帮不是要和少林一起推举武林盟主么?你代为师出战,替为师将那盟主之位夺得,为师自然放了你这相好的臭丫头。”

庄聚贤闻言面有难色,“只是……我这头一战又与何人来斗呢?”

丁春秋道:“少林寺的玄慈方丈一贯颇有威望,你若能将他击败,众人自然对你心服口服。”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得众人一片怒声,“凭你这个星宿老怪,竟也想做武林盟主不成么?我呸,休得妄想了!”

庄聚贤闻言大惊,“只是……少林方丈同我无冤无仇,若是一会儿失手伤了他……这可……”

只听下头有人嗤笑,“你连那丁春秋也无力抵挡,还妄想赢过少林方丈么?果真是星宿一派,厚颜无耻,星宿众妖,惯放狗屁!”

群雄闻言哗然大笑,庄聚贤顿时脸色涨红,高喝道:“打就打了,又有什么可怕!玄慈大师,请出招吧。”

“嗳,徒儿且慢。”丁春秋略一沉吟,扬手阻住庄聚贤,“少林方丈虽是德高望重,但毕竟年事已高,你等下便是真赢过了他,只怕又要有生事之人说你胜之不武。眼下,你倒不妨先同别人比试一番。”

庄聚贤心心念念只有阿紫的安危,同何人比试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点头道:“先同哪一个来?师父你说便是。”

丁春秋眸子扫过众人一圈,森森笑道:“人云‘北乔峰、南慕容’名震江湖,是难得罕有的青年才俊。如今乔峰已成了番狗,姑且不提。只是这姑苏慕容复就在此处,好徒儿,你不妨先跟慕容公子讨教两招。”

丁春秋这心思打得自然巧妙,他与少林寺、慕容复、大理段氏等人皆有仇怨,若是众人群起而攻之,他必然招架不住。现下唯有用这庄聚贤在前头挡上一挡,而玄慈武功高深,并非平常之辈,若是庄聚贤头一遭便落败下来,自己又岂能落下什么好处呢?倒不如先择一个年纪轻些的,庄聚贤的胜算也能够大些。更何况慕容复同他本就有旧仇,若是能借此将他一举铲除,便更是好事一桩。

如此一箭双雕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庄聚贤领命之后,端起架势向慕容复大喝一声,“出招吧!”话音方落便极快的劈掌而出。慕容复倒也未曾闪避,迎面对上了那庄聚贤。

只听王语嫣娇呼道:“表哥,当心丐帮的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

慕容复曾见过萧峰使出那降龙十八掌,确实是威力极大,闻言不禁心神一凛,更加了几分小心。只是那庄聚贤所出掌法却十分怪异,连使了几招之后,慕容复蓦地醒悟,他用的根本就不是降龙十八掌,而是星宿派的掌法。

“庄帮主,你究竟是替丐帮出战还是替星宿派出战?你不使丐帮的本门功夫,怎么倒用起星宿派的武艺来了?”慕容复冷笑着反手刺去一剑,高声质问,“你究竟是哪一派的人?自个儿可还分得清楚么?”

庄聚贤被慕容复这一声问的乱了心神,不留神间便见慕容复已到了自己跟前,眨眼之间便吃了他重重一掌。他身后的丐帮众人只觉得羞愧不已,便是庄聚贤方才毫无品格的认了丁春秋为师,在众人眼中却仍是丐帮的帮主。如今对敌出战不用本门功夫,还让人大喇喇的说了出来……丐帮众长老皆是连连叹息,“只怕丐帮数百年的清誉,就毁于今朝了!”

庄聚贤吃了一掌,猛的往后退了数步,此刻又听见身边众人的耻笑谩骂之声,心头不由大为愤恼。只听他大喊一声,挥掌便向慕容复冲了过去。慕容复见他故技重施,心中只觉不屑,侧身避开之后刚要反击过去,却见那庄聚贤竟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

慕容复错愕之下躲闪不及,瞬时就要结结实实的挨上他一记“冰蚕毒掌”,慕容复此刻心中大是后悔,暗忖自己不该过于轻敌。只是如今再想这些也是于事无补,只等着那一掌快些劈下。

只是等了片刻,却没有料想之中那般剜骨痛楚,慕容复猛一抬眸,却瞧见段誉挥掌对上了庄聚贤。庄聚贤的“冰蚕毒掌”至yīn至寒,而段誉所用的乃是天山童姥当初的绝学“天山六阳掌”,恰好是至刚至阳的路数,二人相互制衡了片刻,几乎同时向后退了开来。

段正淳在一旁看的心惊不已,却又有几分莫名奇怪,“誉儿这武功路数,瞧着并不像段式的功夫,他何时又有了这样高深的内力?”

他二人的内力虽是相克相消,只是都太过刚猛,段誉被这一掌猛击之下,也止不住的呕了一口血出来。丁春秋见状如何肯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去,高声对庄聚贤道:“好徒儿,莫要惧他!你将他二人一并除去,为师这便将阿紫送还与你。”

庄聚贤闻言大喜,猛的抬掌就要上前,只是此刻却觉身后一阵掌风疾驰而过,庄聚贤大惊之下一个回身,却瞧见一名男子不知何时竟站到了他身后,沉声叱道:“谁敢害我义弟性命?”

段誉虽被庄聚贤掌力所伤,但好歹内力深厚,伤的并不算重,闻言抬眸,脑海中往日立现。只听段誉又惊又喜的大呼一声,“大哥!”

男子样貌英朗,神色凛凛,眉眼之间皆是豪情义气,身着锦貂皮裘,脚蹬厚绒毡靴,威武不可言表,正是段誉先前遇上的那位结拜大哥,前阵丐帮帮主,萧峰。

丁春秋见萧峰竟然来了这少室山脚,心里头极是惶遽不安,摇着羽扇冷笑两声,“极好极好,如今这番狗也来了这儿,倒当真是十分热闹!”他说话之间便想抽身窜逃,然而却被萧峰一把拉住,盯着他手中阿紫怒道:“放下阿紫!”说着便提气出掌,直击丁春秋下腹而去。

众人未曾料想竟会在此遇上萧峰,一时间皆是各怀心思,只有丐帮数位长老难以自制的高呼道:“是‘或跃在渊’,这才是咱们丐帮的功夫,乔帮主……乔帮主……”

丁春秋武功虽不算弱,只是本就难敌萧峰,况且此刻他手中还挟着阿紫,便更是处处受限。几招下来,丁春秋便已觉得难以招架,冷喝一声便将阿紫向前一抛,萧峰回身一揽,将阿紫结结实实的抱了下来。

段誉见着此刻风波初定,心里头不免也略安了几分,侧眼一瞥便瞧见慕容复正半跪在自己身旁,眸中颇有些闪烁的望着自己,段誉不觉心头微甜,微笑道:“放心吧,我好得很哩。”

他方才挺身而出,倒真是没有一丝的算计揉在其中,那电光火石之间根本不容他多加思虑,只是现如今瞧着慕容复这般神情,段誉倒也觉得这一掌挨得并不算亏本。

慕容复本来确实为他挂心,不管两人之前仇怨如何,段誉三番四次救他却是不假。瞧见段誉为庄聚贤一掌所伤,慕容复心里亦是猛的一窒。只是待他刚想探查段誉的伤势,便听这人冒出了这样一句,慕容复却又不禁恼火起来。

段誉当初趁着他失忆之时便对他百般戏辱,而在那灵鹫宫中更是无所不尽其能的作践于他,说起这些,还不全然都是为了逼迫自己将王语嫣拱手相让?

这话是让谁放心,谁又放心不下了?

慕容复想起此般事情,不觉牙根微酸,狠狠的瞪了段誉一眼,冷声道:“如今你义兄已到,自有人为你Cāo心牵挂,段公子说这话只怕寻错了对象。”

二十六 金义结金兰

段誉笑意微苦,强撑着就要站起身来,“早知道你这人是不会领我情的,是我多管闲事了。”他起身的时候皱眉不自觉的紧皱了两下,笑意都快撑不住了,可见这伤受的并不轻。

慕容复见他如此,心中不免有几分懊悔之意,只是却拉不下面子来同他低头,冷声道:“方才我又没有求助于你,如今做出这幅样子又给谁看?”

段誉刚欲开口,就听得那厢已经吵闹了起来,如今因着英雄大会,武林人士来了许多,其中在聚贤庄一战中同萧峰结仇的更是大有人在。现下瞧着萧峰现了身,又仗着人多势众,那耐不住性子的已哄然闹了起来。庄聚贤便是那聚贤庄的少庄主游坦之,他爹当年便是因萧峰而死,此后便由天之骄子一夜沉沦,这才变成了今日这般混沌不堪的模样。如今瞧着萧峰出神入化的用了几招,便将阿紫稳稳救下,而阿紫那依恋神色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庄聚贤心中又恼怒又伤心,站出冷喝道:“你救了阿紫姑娘,我感激你,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萧峰,今日你避无可避,我定要同你决一死战!”

“不错不错,这番狗作恶多端,如今又在契丹高享厚禄,咱们今日若是能手刃此恶人,那也实在是为武林除去一大败类。”丁春秋见机开口,捻须笑道,“老夫愿助众英雄一臂之力,共除此害。”

庄聚贤面露喜色,“师父肯出手相助,那自然再好不过。”

“咱们丐帮乃是名门正派,岂可同星宿派同流合污?庄聚贤,你若是执意如此,我等唯有将你逐出丐帮!”丐帮几位长老愤慨道,“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丐帮帮主,更不是我丐帮中人。自此丐帮同你,再无瓜葛!”

眼见着萧峰已成了众矢之的,包不同见机上前同慕容复耳语道,“如今武林众人欲群起而攻之,公子爷若是趁着此时出头,必定一呼百应,日后自然是人心所向。更何况若是能手刃萧峰,于公子爷的声名也是大有好处,如此不可不谓一箭双雕啊。”

慕容复闻言先是犹豫了一下,包不同说的不假,只是若真的如此做了,便是赢了未免也显得有些胜之不武。更何况萧峰还是段誉的义兄……

他是段誉的义兄,那又如何?慕容复被自己脑海中这念头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段誉那头瞟了一眼。只是萧峰方才刚把阿紫送还段正淳身侧,段誉恰好正瞧着阿紫静静端详,慕容复一见,心中登时冷了下来。

一个王语嫣还不够,如今竟又瞧上了另一个么?

原本还想着他对王语嫣也是个痴心痴情的,谁料却也是风流薄幸,朝三暮四。慕容复越想越觉心凉,冷哼一声便上前道:“萧兄,你我同名于江湖多年,却一直无缘较量一番。慕容复虽然碌碌无能,却也愿为中原武林群侠略尽一份绵力,便是今日丧命于萧兄手中,也是死得其所了。”

他这话一出,果然有数人高声赞叹,“慕容公子果真是佼佼之辈,好义气!”

更有甚者直言,“慕容公子如此的气度担当,足可以作咱们的武林盟主。”

慕容复听在耳中,心头也免不了一阵得意,又同萧峰道,“萧兄,请吧?”

“如今已有两人要同我大哥对阵,你若也一齐上去,这不是明摆着以多欺少么?”段誉方才得萧峰相救才可幸免于难,自然见不得众人对他落井下石,皱眉上前道,“慕容,你一贯君子翩翩,应当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

慕容复被他这一句话问的竟对不出回话来,怔了片刻后方傲然道:“萧峰乃是契丹鹰犬,中原武林人人得而诛之,若是你觉得我这般做法显得趁人之危,那我便同他单打独斗便是。既然有‘北乔峰,南慕容’齐头的名号,我虽不才,却也未必就逊色于萧兄了。”

庄聚贤闻言立时急道:“不可不可,萧峰同我有杀父之仇,必要我亲手杀了他才成!你同他单打独斗又算什么?若是想出风头也不必非要趁着此刻,莫要耽搁我的大事!”

他这话虽是情急之下随口一说,却恰恰好点出了慕容复心中所想,一时羞怒道:“你胡说些什么!你既和那星宿老怪蛇鼠一窝,自甘堕落,中原武林之事同你们便全无瓜葛,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了。”

庄聚贤自然没有慕容复机敏巧辩,支吾了两声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口中喃喃着,“萧峰这狗贼的性命我决不让与旁人,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慕容复因着方才段誉一席话而不肯相让,庄聚贤自然也不肯退让半分,登时僵持不下起来。萧峰见状叹气道:“我萧峰当年在聚贤庄内,确实错杀了不少的英雄好汉。如今你们要报仇的,要逞英雄的,都一齐上吧。我此一生,早已生无可恋,今日便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又有何惧?”

段誉在一旁见了,心中不免有几分焦虑,慕容复的功夫他不是没有见过,虽说也属佼佼,却实在算不得有多么高明上乘。那丁春秋与他能打的不分高低,却被萧峰一掌击退,可见这萧峰的功力定远在慕容复之上。

况且降龙十八掌这一门功夫,既然是丐帮的独门本事,定然有其过人之处。便是他们三人齐上,慕容复却也不一定就能全身而退。

他又是这样要强的性子,方才给自己的话一激,只怕更不肯回头了。

段誉心中正暗自着急,却听得萧峰同他朗声道,“二弟,你我兄弟难得相见一场,如今在此相逢可见有缘。大哥再跟你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一会儿便去打个昏天黑地,死生不顾了。来人,拿酒来!”

萧峰话音落罢,他身后便走出几个彪形大汉,手捧酒囊恭敬上前。段誉知道萧峰如今为辽国贵胄,这些契丹武士必定是他的仆从了。转眼间萧峰已经痛饮了一口,笑着抹了一把便将酒囊递了上来。段誉见他大敌当前却仍能如此豁达,将生死全然不放在心上,倒也不禁生了几分敬佩之意,笑着接过酒囊道:“好,咱们兄弟便痛饮一场,尝一把这今宵有酒今宵醉的滋味!”

段誉说罢刚要饮下,却听得身后有一人高喊道:“大哥,三弟,喝酒如何不叫我?”回头一看,那灰袍憨笑之人,不是虚竹又是谁?

萧峰只觉得这个不甚起眼的小和尚看着甚是眼生,奇道:“这位是?”

段誉心想既已到了此刻,倒不妨兄弟三人共饮一场,笑道:“大哥,我来为你引荐,这位虚竹是我前些日子结拜的义兄,往后咱们便是三兄弟了。你为长兄,虚竹为二哥,我年纪最小,自然便是三弟了。”

萧峰心头感慨,“如今人人对我都是恨不得立时诛之,这在场的数百人中不知有多少视我为眼中钉刺,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同我撇清关系都应忙不迭了,这小和尚竟还上赶着迎了过来。可见三弟结交的这位义兄不仅心眼实在,还十分的讲究义气,我萧峰临死之前还能得了这样一位兄弟,死又何惧?如此一想,心头更是豁然开朗,大笑道:“好,咱们兄弟三人便对天三拜,然后痛饮一番,为兄临死之前还能有你二人相伴着共饮一场,何等快意!”说罢便撂下衣摆单膝跪地,段誉和虚竹见状亦是如此,三人对着皇天后土连叩三拜之后,方起身恣意大笑,接过酒囊痛痛快快的饮了一大口。

若是换作数月之前,虚竹哪敢沾染一点酒色荤腥,只是眼下却已是今非昔比。他端起酒囊大口灌了一下之后,笑道:“如今咱们兄弟齐心,喝罢了这结义酒,再好好的打上一场,实在是痛快极了!”

萧峰并不愿让他二人牵涉其中,忙道:“嗳,二弟,此乃大哥同众人的恩怨,你和三弟就实在不必插手了。若是大哥不幸身死于此,你只管将我的尸骨一把火焚了,骨灰收敛,抛至塞外即可。”

虚竹却不肯应下,怒指着丁春秋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就是这个老妖害的我师父师兄尽数丧了性命,此人心思歹毒,若不能亲手了解了他,我终身心头难安。今日就让弟弟同他较量一二,也当时为大哥分忧解难了!”话音刚落,虚竹便飞身而起,跃至丁春秋面前,喝道:“星宿老怪,今日就要你为师父和苏师兄偿命!”

段誉见他如此,突然心中一动,快步走至慕容复面前微微一笑,“我二哥既然已为大哥出战那星宿老怪,咱们是老熟人了,便由在下来领教慕容公子高招吧!”

他那“熟人”二字说的极为暧昧,慕容复只觉心头一紧,下一刻掌风便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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